很快有人取來了動刑的鞭子,竟然是一捆鐵絲纏繞的藤條,這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指不定會致人殘廢。
白翎挑眉,認為斗子罪不至此。
他和裴響對視一眼,裴響眉峰緊皺,顯然更覺得不妥。
可是心境限制了他們的行為,這段情節不容許任何偏移。
當斬月問白翎,如此是否合規的時候,白翎只能照台詞念道:「是的,仙長。法場關係到您……那位的升仙大事,兩家家主聯合下令,對所有妨礙動工的人嚴懲不貸。」
斬月道:「如此便好。」
白翎一怔,抬眸看他。而後見青年低頭一笑,雙手解下了兜帽。
他露出疏朗溫文的臉,七把小劍鑽出黑袍,環行於他身邊。眾人全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落針可聞。
掌事喃喃道:「蒼天啊……這是,這是……」
白翎終於能自由說話了,笑道:「還不快拜見斬月仙師?」
他是習慣性地調笑,結果所有人齊刷刷跪下,叩頭行禮。
白翎眨了下眼,轉頭對上斬月微笑的表情,說:「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也跪?」
斬月無奈地一搖頭道:「諸位請起。若是跪著,我便不說話了。」
他停頓片刻,待人們全部起身,才繼續道:「今日之事,其實簡單。我看從上到下,萬眾一心,皆為在下的渡劫效力,實在愧對鄉親們的恩情。既如此,怎敢因我一己之私,另生事端?依我看,諸位便當事情沒發生過。時辰已晚,且回家去休憩,好嗎?」
大伙兒還處于震驚中,許久才道:「這……這怎麼行?」
「仙師太仁慈了,居然要放過斗子……他為了害老孫,都把那凹槽砸漏了呀!」
「放過他一個,以後有別個咋整?仙師,您渡劫可開不得玩笑啊!」
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全炸了鍋。
裴響下令道:「肅靜!」
於葉忘止積威之下,鴉雀無聲。但壯丁們百思不得其解,個個敬畏又困惑地望著斬月。
青年極具耐心,總是等人們宣洩完了,才不疾不徐地陳述觀點。
他道:「諸位,我明白你們的苦心。不過正如你們所言,法場如何,一應由我承擔,不是嗎?那麼我不要求諸位做得好,更不會苛責諸位做得不好。好與不好,自然該我背負,即便做與不做,亦是諸位自由。」
他走到斗子近前,向他伸手。
中年男人以為死到臨頭,根本回不過神,被旁邊人踹了一腳,才惶恐地爬起來,把手使勁往衣擺上擦,搖頭不語,不肯觸碰斬月。
斬月抬手癒合他渾身的傷,視線向遠處延伸,似乎透過人群,看到了別的什麼。
他喃喃道:「終究是我無能。靈泉若不聚於北,秘境無從維繫,攔不住月下群魔……罷了。何必與你們說這些呢?辛苦諸位,散了吧。」
他再度垂眸一笑,掩去悵惘。白翎看在眼中,一時沉默。
原來連展月老祖,都曾有惆悵迷惘的時刻。
他心中的愁緒,關於渡劫,還是關於靈泉?關於舊河郡,還是關於天下?
白翎身上發冷,莫名感到不安,看向裴響。
兩人在雪白的月光下相對,都沒有說話。明明夜深人靜,千家萬戶共聚在四方城裡,這一刻,他們卻都感受到了末日前的安寧。是一種死寂,在大部分人無知無覺的時候,遊走在片片飄零的秋葉中。
人們三三兩兩散去,卻不肯走遠,瞻仰著傳說中的斬月仙師。
青年將袍袖一卷,把兩名少爺變成了絨布偶,揣去天邊。他所發動的「神行術」,乃是真正的萬里神行,仙影無蹤。
不過剎那而已,三人來到霽青河畔。
堤上垂柳如海,因汲取靈泉生長,九月仍青碧千條。河面波光粼粼,遼闊闃靜。
兩隻絨布偶先後落地,白翎搖搖晃晃,用肚子撞了裴響一下,才「嘭」地變回人形。
斬月席地而坐,指間夾著一桿白玉水煙。白翎記得顧憐很討厭煙味,果不其然,斬月只是任煙香杳杳,並不入口,仿佛以此提神罷了,驅散心底倦意。
他溫和地說:「可以提要求了。有想要的法器嗎?」
他取出芥子袋,隨手拋給白翎,道:「罷了,自己翻吧。讓我休息一會兒。」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高塔
河面起霧了,向岸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