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下如此欺師滅祖的重罪,任他如何的天賦異稟、千年一見,也該永世不得翻身,一輩子爛在笑忘門——百年前的賈濟為此事樂得合不攏嘴,恨不能就地把盞,豪飲一番。
然而好事不止一樁,喜訊接二連三:他當選道君的最大阻礙——渡塵真人諸葛悟,也在一夕之間半身墮魔,被沉音魔尊抓去魔域了。
那一夜,堪稱濯纓真人賈濟的鴻運當頭之夜。
過了那夜後,他搖身一變,成為了濯纓道君。展月老祖的傳人算是完犢子了,而他重整旗鼓,離展月更近一步,每日過得神清氣爽、得意洋洋。
只可惜好景不長,如此神仙日子,僅持續了百載。
賈濟雖然知曉,自家師門、亦即太徵一脈,暗中扶植神教新派,與是非道君作對,但他萬萬沒有料到,太徵會直接叛出道場,在南方開闢了一片新天地。
而且,她的鋒芒直指展月,導致賈濟同被打為亂黨。
他好不容易從舊派的圍剿里逃出生天,驚覺自己數百年來,一直被師長蒙在鼓裡——沒一個人告訴他內鬥的真相!
換句話說,即便賈濟已經高居道君之位了,在太徵一脈,依然只是個負責衝鋒的陣前卒。他長久憋悶的怨氣,今朝統統釋放。
金鐵相擊,一觸及分。
劍鋒爆發出耀眼的火花後,剛震開距離的兩名劍修,再度戰在一處。
賈濟本就陰鷙的面孔,愈發扭曲。他喝道:「區區元嬰期小兒,也敢在本尊劍下叫囂?!」
裴響不語,手中時而是一柄粼粼碎劍,時而是千道熠熠銀絲,進攻的章法分毫不亂。「花諭」也認出了舊仇人,發出不悅的沉吟。
裴響越冷靜,顯得賈濟越滑稽。
賈濟勃然大怒,道:「你們三代個個好手段,看著光風霽月,實際上左右逢源啊!說,你裴家是不是仗著有幾個臭錢,賄賂到道場裡來了?天殺的漱玉,連同她師尊駕鶴,拿著是非的雞毛當令箭,對我窮追猛趕!若非本尊修為高深,還真要折在她們手上了——豈有此理?!」
裴響聞言,依然無話。
賈濟每吐出一個字,他都能循機揮出十餘道劍氣,待賈濟說完,那身赭紅色的法衣微光隱隱,快遭不住了。
再看裴響,短暫地停手片刻,不是因賈濟所言產生了什麼感想,而是在記林暗的人情。
賈濟怒火滔天,仰頭長嘯。他把仙劍「方虹」豎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詞。
裴響知道他要使出看家法門了,並未輕敵,立即將劍氣布滿身前,形成格擋之勢。
然而此時,比原本夜色更深重的黑暗,蔓延過他們上空。
賈濟一愣,發覺自己的法咒中斷了,殺招也中道崩殂。他的嘴皮子再怎麼磨蹭,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沉音魔尊衣眠,張開了他的領域。
身為當代唯一的萬境魔修,他的修為在化神期之上,能與太徵並肩。但如潮水般的白骨圍攻宮城,放眼望去,一片森然。
裴響發現了白翎,瞬間掠至近前。
他滿身煞氣未散,仿佛從煉獄裡走出,卻在靠近師兄時歸寧。「花諭」亦散作銀絲,溫柔地纏上白翎軀幹,全然不復剛才令地崩山摧的鋒銳。
裴響緊盯師兄,意識到了白翎正欲進境。他嘗試向白翎伸手,卻讓旁邊的徐景和唐棠一驚。
徐景指著裴響的胳膊,表情囊括了所有想說的話:你也?!
唐棠比劃得飛快:你們都要找個地方靜修!現在,立刻,馬上!
煞氣散去,顯出裴響體表精純的靈力。他剛才被賈濟多次重創,也將步入元嬰後期,凝成元嬰法相了。
黑衣劍修不在意地掃了自身一眼,做口型道:我留下來。你們帶他離開,去地底下。師尊說那是靈氣最濃處,好助師兄進境。
徐景驚訝道:地底?你的意思是,我們幾個先去陽關?
他環顧四周,入眼的儘是白骨,哭喪著臉道:不成吧……
唐棠問:你們知曉陽關的具體所在?
這一問,讓兩名青年沉默了。
根據顧憐的見聞,他們只知陽關恰恰在宮城下方,卻不知到底該從何進入。
裴響回望高空,仿佛在思考現在去問衣眠可不可行。
一柄劍突然從背後襲來,徐景唐棠同時張口:
當心!
他們沒發出聲音,不過裴響的預感剎那示警,他稍一側頭,劍鋒擦著面頰而過,寒光映在眉睫。
「花諭」憑空成型,格住此劍。果不其然,又是賈濟!
赭衣金冠的劍修明知殺不死裴響,可是一見到他,新仇舊恨便湧上心頭,不報不快。
唐棠持劍指他:濯纓道君,請牢記您來此的使命,切勿公報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