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怒」也揭去了假面,露出深藏其後的「恨」。
白翎第一時間察覺了變化,依然是很快的閃爍,轉瞬回復原狀,但他隱約意識到,當功法修至大成,必然是他將「喜怒憂懼」的終極都感悟一遭,得出「愛恨」的後面二字。
愛恨……情仇?
白翎自認為小時候的成語填空做得不好。
他定了定神,終究把裴響留給他的信拆開,取出剩下的這枚素銀指環。
不料當他啟封時,信里藏的符籙應驗了他的氣息,即刻喚醒指環。黯淡的銀戒散成千絲萬縷銀線,環繞在白翎身旁。
「花諭?!」白翎咬牙道,「阿響留著你做什麼!他、他連劍都不帶——」
豈不是送上門去任人宰割?!!
銀線安靜地圍著他,輕盈纖細得如輝如霧,只有白翎知道,每一根銀線都能削金斷玉,殺人無形。
裴響卻將此劍也留給了他……白翎總算惦記起了自己的劍,嘗試感應片刻,發現「拂鈞」和「涼紫」竟然在裴府外,而且一刻不停地移動著。
原來那倆傢伙自他死後,一直在為他的安眠之地守城。可惜城門失守,仙劍不得已退居宅門,日夜不息地斬除邪魔。
白翎試著在心中感召,同時伸手向前,掌心向上。
下一刻,一陣異動的漣漪在心頭湧起,一柄熟悉的雙色劍粼粼浮現,在他的掌上歸位。
劍身震顫不休,劍鋒魔血尚溫。
白翎屈指一彈,振落猩紅的血跡,道:「你們……倒是挺乖。」
劍比人乖多了,白翎苦澀地想。
劍吟陣陣,傾訴著思念。白衣青年忽然轉身去屏風後,換了身衣服,然後才手握劍柄,推開了門。
小妖們看見他的裝束,目瞪口呆。白翎則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念頭,大步走到階下。
他已經想到了,新的辦法。
死仇唯有血可解,他已經想到了無需陰陽契、也能殺死展月的新辦法!
滿院的人看見他露面,無不停手,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見星真人!!!」
「救世主——」
白翎內外俱寧,雙目澄淨無波。
他一襲紅衣,立在檐下。風吹衣動,正紅色的衣袍獵獵翻飛,明於星火,烈如硃砂。襯著他清俊皎潔的容貌,像是紅花從彼岸而來,燃燒盛放。在他周圍,細密的銀絲浮動繚繞,如閒雲,如飛雪,更似萬載不滅的星輝。
恍惚間,人們看見了許多先賢的影子。
不論是墨藍法袍的乾道,還是水紅羅裙的女修,抑或滿身柳枝的老者,以及背負劍輪的少年。
到最後,縱使仙姿各異,出現在他們身上的風骨皆趨於唯一。
山嶽壓頂又有何懼,修道者唯有持劍向前,力破萬難!
「各位準備得如何?」
紅衣青年向人們頷首致意,微微笑道,「我們天亮出發。」
第187章 一百八十七、日落
四城聯合,卻沒能等到天亮。
往常的日出時分到來之際,上萬名民眾聚集在各自的城池出口,等待陽光普照大地,驅散荒原上流竄的魔物。
然而,當東方泛起了魚肚白,火紅的圓日冉冉升起,一支萬鈞鐵石凝成的長箭,在眾目睽睽之下划過了天宇!
那支箭飛得極慢,但所有人都知道,是因為離得太遠——真實的速度必然如地崩山摧、彗星凌空,裹挾著撕裂天幕的罡風,途經晝與夜的邊緣。
一箭貫日!
曾經斬月仙師以靈泉再造的太陽,被霽青道場發出的箭矢射中了。霎時間,金輪疾墜,朝霞驟熄,整片天空陷入了黑暗。
火球被箭鏃蘊含的魔氣污染,極速閃爍著下落,靈力和魔氣爆發出滾滾塵煙,隨之砸進了浩瀚東海。
天黑了。
群魔狂喜,從被它們刨得千瘡百孔的地下鑽出來,發出此起彼伏的長嗥。倖存的人們陷入了恐慌,陣營大亂,絕望的情緒四處蔓延。
此時的白翎,正在屋中,與一人對坐。
外邊的聲音還沒傳進來,而他和對面的男人已經僵持了快一個時辰。說是僵持,其實只是白翎示意他坐下,之後兩人各一瓮酒,沉默對飲,誰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