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兒除了沒能走科舉入仕,其餘方方面面都比自己強些。
他敢想,又敢做,對宮中的察言觀色最是厲害,那位心裡想的什麼,總是拿捏得很準。
嚴頌自己就不行。
他還是膽子小了些。說好聽些就是謹慎。
自從西北發兵之事上錯誤的判斷了皇上的心思,再到沈博凱旋,很多事情他就越來越不願折騰了。
可述兒還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向他提出了整頓河道的建議,並且借著此事,成功挽回了幾分皇帝的悅色。
有這樣的兒子,嚴頌不會傻到再納妾生庶子,給內宅里添亂。想要傳宗接代,有述兒去辦就行了。述兒娶了好多房侍妾,已經給他生下了十來個孫子。
嚴頌很滿意。
該有的名聲該續的香火,他都一點沒耽誤。
可他偶爾還是心裡空虛。
看到好看溫柔的姑娘,還是會有些移不開目光。
他朝堂之中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他應該算得上是世間的偉男子了。
偶爾覺得他也應該逞一逞雄風。
可是老妻終究老了。
他跨進門檻,一眼就看到滿頭花白的妻子,正舉著放大鏡,在看著面前的帳簿。
她的臉正好對著這邊,天光正好照亮了她灰白的布滿了褶子的臉。
她已經六十七了。怎麼會不老?
她年輕的那些年,嚴頌正在拼前程,這張臉沒有褶子是什麼樣子?他好像也記不太清了。
他好像也老了。
恍然間回想起來,先前入門時「嗯」出的那一聲,似乎比過去含糊了不少。
是他的錯覺嗎?
他忍不住又清了聲嗓子。
因為刻意,聲音不免大了點,舉著鏡子的老夫人被嚇了一跳,錯愕的看向門口:「你怎麼了?」
嚴頌覺得自己聲音還算清朗,便說道:「吹了些風,嗓子有些不舒服。」
老夫人聽完偏頭想了一下,然後才說道:「回頭讓人傳李大夫來看看。」
嚴頌默了默:「李大夫去年已經死了。」
老夫人頓住,隨後一臉惘然:「是麼。」說完把自己的半杯茶遞給他:「那先潤潤嗓子吧。」
嚴頌望著她遲緩的動作,心裡有些悲哀。
到底是真老了。
又或者不是因為老,是這些被規矩束縛的女人,為了時刻保持她們的端莊和權威,本身就很鈍。
魏芸兒就不一樣。
魏芸兒才五十不到,從年輕那會兒起就讓嚴頌養的很好,如今還細皮嫩肉的,春水一般。
「老太爺,馮先生有事來找。」
嚴頌立刻放下了杯子。
老夫人道:「什麼事攆著腳後跟地追過來。述哥兒媳婦才把庫房的帳簿送過來,正想給你看看的。」
嚴頌起來:「回頭再看也不遲。」
到了門外,花白鬍子的馮黎壓低了聲音說道:「魏娘子那邊遞話來,問老太爺何時過去?」
「馮先生來找」,這是魏氏來找的暗號。
嚴頌只是嗯了一聲,底下人就打點好了一切。
約莫兩刻鐘,他到了魏氏的小宅子。
才跨下馬車,一雙瑩潤滑膩的手就挽上來了:「妾身備好了酒菜,連日在這裡盼著老爺過來,可是久候不至,今日實在忍不住,這才讓人去給馮先生傳話。老爺可莫惱我。」
嚴頌聽著這聲老爺就感到悅耳。
從他六十歲往後,嚴家上下所有人以示尊重,就改稱他為老太爺了,平白把他喊老了一個輩分,只有魏芸兒從來不曾改口,讓他覺得自己還年輕。
他輕緩的笑了一聲:「朝上事忙,你等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