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追也是從頭到腳一身嶄新,他回道:「剛過了卯正。」說完他看了一眼上方:「還早著呢,他們倆本來就同穿一條褲子,現在都同睡一個被窩了,哪有那麼快能出來?父親去用過早飯再來也不遲。」
「這是什麼話?」沈博瞥他一眼。頓了一下他又實在忍不住心裡的好奇:「他們倆,我是說,你哥對你嫂子,當真有那麼上心?」
上次聽這小子說到老大兩口子竟然在潭州府的時候就已經結緣,他已頗為吃驚。不過一想到沈輕舟那誰都不愛搭理的樣子,想來他就算會對陸家這姑娘有些不同,必然也很有限。所以後來也一直沒有細問。
可是這兩個月婚事辦下來,就憑老大那小子每日在戶部不管多忙,回來都要親自過問一番婚事進展,他這想法就有點動搖了。
因為這場婚事,沈追連日來唉聲嘆氣,覺都沒睡踏實,沈博這一問,可不是又問到了他的傷心處嘛!
他無精打采道:「我就這麼跟您說吧,但凡我嫂子看我有丁點兒不順眼,我大哥他絕對能替她滅了我。沈家從此以後絕對不會有我這個二公子。」
沈博驚怔。
這裡還沒接話,外面下人就稟道:「大公子和少夫人來了。」
沈博剛抬眼看出去,沈追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甚至還情不自禁的退出了座椅,身姿筆直站在旁側,如同門神。
「……從碧波閣走過來是遠了點,回頭我讓人弄個軟轎。」
人還沒露面,這道溫聲軟語就已經傳了進來,毫無疑問這是沈輕舟的聲音,可沈博何曾聽到過他這般溫柔的話語?
本來略略有些不耐的他,此時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身,這時就見門外沈輕舟出現了。
他在門下轉了個身,側對著屋裡停下來,那臉上掛的是什麼?終年覆蓋者的寒霜,此時全都化成了春風,他目光所視之處,此時又出現了一道身影,穿著正紅色的新媳婦出現了,她眉眼之間也全是笑,可這份笑意卻全對著沈輕舟一人!
換句話說,這小兩口眼裡只看得見彼此,旁邊有什麼人,或者是不是有人,他們完全沒當一回事!
「父親。」
這一錯愕的功夫,這小兩口已經到了堂前,沈輕舟規規矩矩的先行了個禮,然後略略扭頭:「珈珈,這就是父親。」
陸珈抬頭看了一眼,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叱吒沙場,平定西北的太尉大人,匆匆一望之下,她已覺沈輕舟的五官與他有幾分相似,但余則氣質截然不同。
沈輕舟,清貴,雍容,蒼白而脆弱——至少表面上是。
而沈博光是靜靜坐在那裡,周身便已著威壓,但他早年是進士出身,於是也仍存著幾分文雅之氣,與那些武將世家出身的將領氣質相比,顯得霸氣又有風度。
陸珈心下立生敬畏。提起裙擺,款款下拜:「兒媳拜見父親。」又端了一杯茶遞上來。
沈博接了茶,見這姑娘眼神清正,氣色飽滿,身段微豐,行動敏捷,一看就是個十分健康的,雖然礙著她有個當奸臣的爹,總還是有些介意,但眼下又暗暗生出幾分認可。
回京之後到如今,京城裡的官家小姐,不管是衝著他來的,還是衝著家裡兩個小的來的,他也都見識得多了。
可幾乎每一個都是衿持文雅,仿佛連飯都不肯多吃一口。
沈家總共父子仨,衝著沈家來的,生養之事肯定繞不過去。
還好陸階沒把女兒養成豆芽菜,如此他們小兩口就算膩歪一些,他也能忍了。
一旁的管事娘子接二連三捧來了幾個托盤,上面全是玉如意,玉白菜,珍珠瑪瑙等等一看就顯得很大方的見面禮。
心思肯定就不見得花過了。
不過價錢擺在這兒,陸珈還有什麼可說的?
當下磕頭接過,又甜甜的喊了聲「多謝父親」才站起來。
沈博從來沒養過女娃子,家裡兩個一個冷的像冰,一個黏的像糖,突然多了個女娃喊父親,也挺不自在,佯作鎮定的擺了擺手:「家裡如今是遇兒掌家,日後自然由你來掌管中饋。這對外官眷之間迎來送往之事,也當有你來承擔了。望你妥善行事,儘快開枝散葉,相夫教子,協助遇兒撐起門庭。」
「父親放心,兒媳婦一定把事情辦好!絕對不給沈家丟臉。」
陸珈又甜甜的回了一句。
旁邊沈輕舟看了她一眼,竟然還笑了笑。
沈博只覺得後背心發涼,他們倆不像是要把事情辦好的樣子,倒像是隨時準備翻天搞事的樣子。
不過才見面也不好多說什麼,他扭頭示意沈追:「別愣著了,快來拜見嫂子。」
沈追挪著腳步,兩隻腳如同有千斤重,挪到了跟前彎腰一鞠躬:「追兒拜見大嫂,給大嫂請安!」
陸珈也給他遞了杯茶,然後回頭把帶來的見面禮遞給他,笑著道:「日後還是喊姐姐吧,叫姐姐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