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輕輕拍了拍賀平胳膊,邁著方步走了出去。
賀平還在定定的站著,直到許久之後才拿起桌上的藥方,凝著雙眉坐了下來。
衙門外嚴述的馬車一走,沈輕舟就從樹後頭露了面。
「公子!這姓嚴的可真陰險!」
唐鈺憤憤咒罵。
賀平直接聽命於皇帝,也可以說是像沈博一樣,在朝之中哪股勢力也不放在眼裡,在每一次的政鬥之中都獨善其身。
這次同樣是聽命皇帝,但是在見過嚴述之後,他半天都沒有出門,可見是心思動搖了。
沈輕舟摘了面具給他,身上的夜行衣也給剝了,然後道:「回去讓宋恩找一份西北陣亡的所有將士的花名冊過來。」
賀平沉默坐在燈下,緹騎走進來:「大人,沈公子來訪!」
聽到這個名字,賀平還愣了一下:「誰?」
「太尉府的大公子,沈遇。」
賀平直起腰身,看著窗外,只見隔著庭院,一長身玉立的少年公子正遠遠朝著自己躬身行禮。
「賀大人。」
沈輕舟到了近前。
賀平打量他:「公子何以深夜至此?」
沈輕舟頓了下:「八年前押送軍餉失職而死的靳淮的死因,想必大人已經查明白了吧?」
賀平皺了一下眉頭:「這與公子何干?」
沈清舟從懷裡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簿子:「這上面兩萬八千四百四十七個人名,正是八年前軍餉運送不及,導致戰事失利的陣亡將士的名單。」
賀平接了這沉甸甸的冊子,神色已變:「公子這是何意?」
「大人身居高位,手掌重權,雖有雷霆手段,也定然可昭日月,就憑大人今日無懼無畏將靳淮之死因嚴查到底,足見大人心中的公義。
「我沈家人也不知權衡利弊,只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年若家父心存半點私心,別說守護疆土,只怕我朝都已淪落賊寇之手。
「家父說了,如今有大人為這兩萬多個英靈出頭,那麼大人便也是我沈家的同袍,是沈家的恩人。
「將來無論何時,沈家都會記得這份仁義。」
說完他深作了一揖。
賀平屏息望著他,片刻之後,終於深吸氣把頭別開了。
第335章 大事不妙!
錦衣司奉旨辦事,箇中多少陰私世人皆有所耳聞。沈輕舟哪會相信賀平是什麼單純之人?
但這當口賀家若被嚴家拉攏過去,眼前的案子首先就要受阻。這是萬萬不能夠的!
好在賀平只認皇帝,還不至於要看嚴家臉色行事。
出了錦衣司衙門,他身後賀平房裡的燈火也熄了。
沈家嚴家分立文武兩大權臣,前後腳跑過來示好,意圖顯而易見。
只不過一個語帶威脅,而另一個以禮相待,再加上這一方又是實打實地行著問心無愧之事,該怎麼選擇,不是明擺著了嗎?
嚴家不是條好上的賊船,嚴述連東宮的年例都敢拖欠剋扣,當然會擔心太子上位對付他!而沈家不曾樹敵,又有軍威在手,便是新皇繼位,也要仰仗他們守衛疆土,這條道顯然更長遠。
賀平在公事房坐了半宿,便踩著五更時的晨曦出了門。
沈輕舟於樹後眼望著他進了宮門,即扭頭吩咐唐鈺:「去讓沈追行事!」
……
賀平入了宮,宮裡廊下還亮著燈,紫禁城像一座趴伏在地的巨獸,沉默而威嚴,薄曦幽微地將它勾勒出一個輪廓。
乾清宮的太監提前告知了賀平來意,等他走到宮門前時,宮殿裡便已經亮起了燈。
開門的瞬間湧入一陣風,披衣踱出來的皇帝握拳掩口輕咳了兩聲,在榻上坐下:「查到了靳淮的屍體?」
「正是,查得的結果是,靳淮確屬服毒而亡。」
賀平回話的同時將仵作整理下來的驗屍結果,以及另一份尋找屍體的經過遞了上去。「不但靳淮是服毒而死,與當年大理寺呈交給宮中的結果截然不同,並且靳家還將其屍體隱葬在別的墓坑之中,由此可見,靳家有意在撒謊,而且在掩蓋事實。」
說完他看了眼皇帝,隨後又將雙眼垂下。
皇帝翻看著兩份文書,接連看了兩遍,隨後冰冷話語從齒縫裡擠出來:
「好大的膽子!連朕的銀子也敢貪,他靳家好大的膽子!」
賀平默聲望著地下。
皇帝走過來:「傳靳昀!」
「是。」
……
靳氏昨日上晌離家而去,就再也沒回來,雖然後來靳夫人打發人去探聽過消息,可嚴夫人和顏悅色給了回復,還問那麼急著催她回娘家做什麼?弄得打發過去的人也不好再問。這一來靳夫人的心裡就七上八下,這一夜都沒睡安穩。
外頭風颳動窗扇時她便醒來了,起身關窗,看到天白魚肚白,渾渾沌沌地跟自己的心情一樣,便更加毫無睡意。
靳昀一睜眼看她呆呆立在窗下,也醒了瞌睡,坐起來道:「你這是幹什麼?嚇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