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犯的罪比這大的多了去了,虱子多了不癢。不管是拿出來做了文章的還是沒拿出來的,隨便領取一件都比這強。
風從門外吹進來,揚起了火盆里的灰。
嚴梁看著這些紙灰跟蝴蛾子似的在半空飛舞,直到它們停下,才又將手裡的紙錢,重新一片片投入火盆。
再過兩日就是嚴述出殯之日,從烈火烹油的首輔之家,到父母接連死去,失去妻子,兄弟和離,從闔府興旺到支離破碎,放在旁人身上,多少也是半輩子的遭遇,在他嚴梁身上,卻也不過短短十來日。
風助火旺。
火光撲騰,不住爬上他臉龐。一雙凜峭雙眉之下,他眼眸深深埋進了陰影里。
「大公子,」管家走進來,「出殯要用的經幡香燭等物都已經採辦回來了。還有墓室里要點長明燈要用的上千斤燈油,也都已經堆在了祠堂後方的念恩樓。」
嚴梁嗯了一聲,手腳並沒有停下來。
「公子,」得到回應之後的管家還沒有立刻走,「老太爺——回來了。」
嚴梁沒有說話。
管家默默看了看他,走開了。
上房的家丁走進來,停在火盆這邊:「大公子,老太爺在書房裡,請你過去見他。」
「不必了。」
門口傳來了蒼老的聲音。
家丁轉頭,只見嚴頌正抱著翟冠走上台階。他連忙上前攙扶,附近的下人也都攏來了。
嚴頌擺了擺手,讓他們都退下去。
然後他走進靈堂,手扶著嚴述的棺材,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沉下去:「你我父子,到底緣淺。」
嚴梁雙眼望著火苗,直到聽聞了這一句,才緩緩抬起頭來,喊了一聲「祖父」。
嚴頌坐在棺材之下的椅子上,翟冠放在旁側,長白的燈籠掛滿了頭頂,白燈之下,他花白的頭髮看上去仿似比平日又多了許多。
嚴頌抬起雙眼:「陸階入閣了,你知道了?」
嚴梁點頭:「孫兒不才,未能力挽狂瀾。」
「時勢如此,你我都已經無可奈何。」嚴頌眼望著供桌上的排位,「還記得很多年以前,你父親最初收受他人錢財之時,我勸誡過他。
「他不聽,總認為犯不了事。後來也確實如此。不管言官們如何彈劾,皇上對嚴家的恩寵都絲毫不減。
「他膽子越來越大,我也越來越管不住了。」
說到這裡,他把頭轉過來:「其實很多事情我都無法掌控。比如當初嚴家的飛黃騰達,也比如眼下嚴家的窮途末路。
「很多時候,我也只是碰巧抓上了機遇,順勢而為。」
嚴梁默然望著他,走過去:「倘若沒有祖父,如何會有嚴家的如今?誰也不能抹滅您對子孫後代的栽培,同樣也不能抹去您對江山社稷的功勞。」
「但人才是用不完的。」嚴頌扶著棺木,「皇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他們就像地里的苗,一茬接一茬往上冒,他們需要冒頭,而朝廷也需要這些新苗。
「不管你我如何不甘心,嚴家已經沒有回天之力終成事實。接下來這個朝堂是屬於陸階和其他年輕官吏的,我已然老邁,皇上用不著了,嚴家的敗退已然成定局。」
「人才與人才的區別,祖父無須妄自菲薄……」
「我只是清醒。」嚴頌輕輕拍了拍棺材的一隻角,「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的力量,翻盤是要有實力的。」
「那我們就等著被宰割嗎?」嚴梁望著燭火,燭火闖進了他的眼眸。「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沒有辦法。」嚴頌把手放下來,「為今之際,我們已經失去了出攻的條件,只能保守行事。
「你應該立刻想辦法聯絡胡玉成,已經十多天了,派去東南的人也該回來了。
「我們已經只剩下胡玉成這一股力量,索性也還剩下這一股力量。雖然不足以讓我們徹底扭轉逆勢,起碼也是有所恃仗。
「有胡玉成在,東南沿海的仗打多久,嚴家就能保住多久。
「只要能夠保得住我們嚴家,就已經是最好不過的結局。身份地位那些,已經不能強求了!
「想當年老夫我寒窗苦讀,竭力擠入仕途,最初也只是光宗耀祖,開枝散葉。
「哪怕榮華富貴都沒了,哪怕忙忙碌碌一場空,只要命還在,我們嚴家還在,無非是被人嘲笑一句『敗軍之將』,無非是受些奚落而已!」
嚴梁收回目光,抿唇望著門口。
片刻後他轉回來:「倘若我們連胡玉成這股力量也失去了呢?那時候祖父又祈求於誰?」=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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