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青最不喜歡顧淮聲的地方就是,分明已經憑藉自己的本事中了探花,為何還要借著侯府的勢力不擇手段往上爬。
是的,不擇手段......
兩人最後說話的那一次,他罵他不擇手段,沒有古君子聖人之風。
怎麼可能沒有,哪個少年沒有成為君子的夢想。
當初顧淮聲也想像他老師一樣成為君子。
可是顯然,君子不是誰都可以當的。
初入翰林第一日,沈長青叮囑顧淮聲不要仰仗家世,他說君子慎獨,不要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他是小侯爺,可也不能只是小侯爺。
他一直都挺想讓顧淮聲摒棄家世的影響,做個乾淨純粹的人。世變益亟,起於孤寒之士者數不勝數,顧淮聲憑藉自己的本事中探花,他意圖讓他穩紮穩打在翰林院站穩腳跟,不要急功近利。
一個好家世能給人提供太多便捷的途徑了,光是憑藉著這小侯爺的名頭,太多的人會去討好他了,沈長青不覺的這是他的助力,他認為這是他的阻礙。
從古至今,被眼前名利蒙眼的人難道還少嗎。
早些年尚年少時,初入官場,顧淮聲將一身鏗鏘傲骨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也想當個不染纖塵的聖人君子,那時他甚至就連自己的家世都會厭棄,因他想,人人愛重於他,不因他,只因他是賀陽侯府的小侯爺。他的身份為他在官場之中行了太多的便利,就連狀元都沒他這個探花郎過得舒坦。
少年意氣嘛,總是會厭惡這樣的舒坦,當自己的成就和其他的東西沾染上了邊,他就該以為這東西不純粹,聖人心也髒污了。
他越發厭惡自己身上的名利氣。
也開始懷疑自己現在的一切是否都是因為出身侯府所得。
一開始在官場浸淫的那兩年,他一邊想聽老師的話當無暇的聖人,可現實卻又是在享受著家世帶來的便利,每個人都會喚他一聲「顧小侯爺」,而非是在翰林院中的職稱。
他們看重他,但好像看重的又不是的他。
無論他怎麼做,好像都逃不出這樣的桎梏。
這讓顧淮聲生出了幾分割裂之感。
這種割裂的感覺挺危險的。
若放任不管,很容易讓人迷失方向,顧淮聲確實也漸漸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終於,在入翰林院的第三年,十八歲那年,他往佛堂去,尋到了自己的答案。
菩提書下靜坐,他心靜如死水。
他想了很久,忽然明白了,聖人的純粹,他做不到,那他就不當什麼聖人了。
用舍由時,行藏在我。
有時候明白一個道理,不用拜多少神佛,不用走過多少廟宇,在一瞬,就在那一瞬,他終於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要的又是什麼。
這是一個改變了他人生軌跡的決定,他決定不去當老師口中所謂的君子聖人了。
因為他骨子裡面就根本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