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人都說他說話很刻薄,唯獨在她面前既耐心且幽默,那她以為他對她有那麼點好感,確實是合理推斷。
陸騁的視線一直跟隨那個小皇嫂離開的背影,直到她被西北邊聚集閒聊的女眷們擋住身影。
這是個奇怪的女人。
或許軍戶家的姑娘會沾染些痞氣,無論多惡劣的玩笑她都能接住。
他很喜歡聽她毫無顧忌的狡辯,這很有意思,但是她每次都會鬧脾氣或是緊張起來。
他已經十分克制自己的舉止,她仍然會莫名其妙感到冒犯。
女人都很奇怪。
回到座席,鄧姣依舊沒有去找那群不熟悉的人閒聊。
她把小太子放到身旁,「你為什麼要去砸三皇子玩?他主動招惹你了嗎?」
「米有。」小太子包子臉期待極了:「爺很喜歡,再來幾次。」
「還幾次!」鄧姣眯起眼糾正:「我說的以牙還牙,是在別人先招惹我們之後才能做,不是說看誰不順眼就主動挑事,明白嗎?」
小太子用力上下晃動兩隻小胖手裡抱著的手球:「不牙牙,爺玩投球,投三哥比投壺裡好玩。」
鄧姣眯起眼。
這小煤氣罐自欺欺人的理由簡直比她還能扯。
你這是想玩投球嗎?
拿你討厭的三哥腦袋當壺砸是吧?
估計這小胖崽倒也不是真的腹黑到找這麼個藉口。
有可能是昨天他受到驚嚇後,回擊三皇子那一瞬間,讓他感到複雜的喜悅加安全感,所以他想重複這件事。
對幼崽而言,能讓他感到開心的事情,都算是遊戲。
為避免傅皇后的天使小豬崽到她手裡一天變惡霸,鄧姣耐心教導他不要無故挑起事端的原因。
以這小胖崽的表情看來,他大概不理解,不懂得共情被欺負的人會和他昨天一樣驚慌無措。
但他願意給姣姣娘娘一個面子,暫時放過三哥。
「爺今天不砸三哥玩了。」他說。
介於歷史上的陸淵奪回皇權後,對三皇子的靠山樑侯全族的清算,鄧姣覺得這三歲小肥仔的「今天」一詞的限定,是很有點政治水平的。
所以她故意逗小胖崽玩:「那明天呢,殿下明天也不砸三哥玩?」
陸淵撓了撓小胖臉,給出承諾:「殿下明天也不砸三哥玩。」
至於哪個殿下不砸,就不好說了。
鄧姣樂不可支,她不知道這小崽子是故意給自己留後路,還是只是敷衍學舌,所以試探著說:「那你說『我以後都不砸三哥玩』。」
陸淵揚起胖臉,眼神委屈:「為什麼不呢?」
鄧姣:「哈哈哈哈哈!因為一般情況下,乖乖的殿下不會把砸任何人當成遊戲。」
陸淵聞言嘟起嘴,轉頭看向矮几上的甜品。
鄧姣繼續引導:「我們還沒討論完這件事呢,乖乖的殿下。」
「爺不乖乖!」他忽然氣嘟嘟地給出這個很堅定的「惡霸宣言」。
「為什麼?」鄧姣覺得自己應該嚴肅對待他這個奇怪的信念,但是他包子臉堅定地說出這句話實在很好玩,她很難憋住笑容。
陸淵圓滾滾的小肚皮因為突如其來的情緒迅速起伏,小胖臉有點漲紅。
這是他無法表達情緒時會有的急切的委屈的反應。
「別急,我知道殿下這麼說是有原因的。」鄧姣把他抱到腿上:「殿下覺得做乖乖的孩子很不好是嗎?」
他依舊在急促的呼吸中,眼睛往桌上的甜品瞥。
「我們不要用吃來對抗不開心,阿淵,你告訴姣姣娘娘,乖乖的,有什麼不好?」
他有些不安地摳著自己的小肉手,眼神茫然亂飄了許久,才說出了一句痛苦的回憶,「我們阿淵乖乖的,母后天天抱抱。」
鄧姣起初沒太理解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愣了一會兒才猜到,他在複述他母親從前哄他時說的話。
沉默片刻,等他呼吸略微平穩,鄧姣摟緊他的小肚皮,輕聲說:「阿淵的母后食言了,是嗎?」
小胖崽一撇嘴,眼眶紅了。
她沒再說話,只是抱著他輕輕搖晃,拍哄。
小胖崽仰頭看她:「姣姣會天天抱抱不乖的殿下?」
鄧姣想立馬給出堅定的回答。
可是晃了一下神。
她想起自己可能很快就會在這個小豬豬面前永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