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表明自己充分接受他們的謝意,鄧姣跟著一群牧民一遍遍歡呼「燈yoo~」,又被他們拉起來共舞。
狂歡持續到深夜,就連精力旺盛的小胖崽都累趴在她腿上。
鄧姣抱著崽子回到帳篷里,踢掉禦寒的靴子,倒頭躺進床鋪里。
即將秒睡的關頭,她有種直覺,立即回頭看向門口——
男人修長的影子,被篝火映照在她的帳篷上。
她一眼就認出陸騁,激動地屏住呼吸。
帳篷里只有小胖崽熟睡的小呼嚕聲。
他在門口停留了一段時間,無聲息地離開了。
第二天拔營回京。
京中緊急,陸騁帶著一支先鋒鐵騎快馬加鞭離開了大部隊。
鄧姣幾人一路吃吃喝喝,晚十來天才趕回京城。
這十來天時間,足夠陸騁發起全面反擊。
他已經決心登上皇位,再也無需對太后留餘地、為自己留退路。
且邊疆大捷,鄧姣尋得的軍餉充足,梁侯沒了任何利用價值。
太后與梁侯兩方勢力,被燕王全面圍剿,能用的鯨吞蠶食,信不過的剷除。
於是,鄧姣幾人回京時,朝野內外已經一片安寧祥和。
她還不知道自己改變了歷史。
大齊迎來了一個轉折點,史書里毫無進取心的燕王騁突然收攏皇權,只手遮天。
親貴大臣們紛紛上表擁戴。
在先帝下葬前一個月,就要開始「群臣勸進、燕王推辭不受」的形式主義。
而史書里即將成為傀儡的小太子陸淵,會在繼母每天嘬十遍包子臉的呵護下,繼續他無憂無慮的童年。
慶功宴前夜,陸騁來到佛堂。
被軟禁的太后坐在東側的圈椅里,閉著眼,但並沒有誦經。
「阿騁終於想起我這個娘來了?」她嗓音干啞,睜開眼看向兒子。
她眼裡並沒有怨毒和絕望,相反,她用一種像是思念,溫柔慈愛地目光注視他。
她沒有了拿捏他的底氣。
陸騁回京後所做的一切,都表明,他再也不需要她這個母親替他掌權,放他逍遙自在。
他要親自扛下大齊的江山。
她未來在後宮還能分得多大的權力,全看她此番能否喚回兒子的一絲孺慕之情。
她當然不能把恨意顯露出來。
她站起身,上前仔細打量他全身,沒見到繃帶,「沒受傷吧?娘每日在佛堂里念經禱告,還是總做噩夢,生怕你在戰場上傷著哪裡。一遍遍告訴自己,我兒子長大了,我兒子天下無敵,可心裡還是放不下,真是把娘給嚇壞了。」
她低頭擦了擦淚水,再仰頭淚汪汪地凝視兒子的臉:「都曬黑了,真是苦了我的騁兒了……」
佛堂里燈火通明,映照得她慈愛的微笑,像在金燦燦的夕陽里。
他小時候特別思念母親的時候,經常夢見這樣的景象,她的笑容。
陸騁平靜地低頭看她做完戲。
突然笑出一口小白牙,眼睛彎彎亮亮的。
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太后略有些驚慌:「阿騁笑什麼?」
「百看不厭。」他抿嘴點點頭,痴痴注視著母親,「小時候每次被皇后弄傷,我都會想方設法逃到你面前,給你看看我的傷口和淤青,這樣我就能看你這樣一臉關心地心疼我幾句,哪怕被抓回去後要被綁在樹上一整天,我還是必須讓你看見。」
太后渾身一顫,心虛地垂眸開始擦眼淚,「快別說那些舊事了,娘聽著都心疼!」
陸騁卻像沒聽見,注視她的笑意里帶著麻木的絕望,「我那時候就像是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每一次,你抱著我,哼著戲曲兒,拍我後背,就像一道陽光從縫隙里照進來。我覺得喘不上氣,只要照一次光,就能再撐上一兩個月,居然就這麼讓我苟延殘喘的活下來,我得感謝你。」
太后忽然開始抽泣起來,「你從前什麼都不愛說,娘心裡也沒個著落,如今你有什麼怨氣,就都發出來!娘受得起!」
「我只是覺得很滑稽,」他低頭湊近她含淚的雙眼:「我活到這歲數才知道,連那束光都是偽造的。」
她吃驚地睜大眼睛:「何出此言?」
陸騁挑眉,「因為這世上出現了一個真的在意我死活的人。我才知道,原來她真擔心到極致時,是說不出話的,還得我倒過來哄她,她會渾身發抖,臉色慘白,神思恍惚,根本演不出什麼關心的戲碼。她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