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著深黑色杏眼的少年也在注視他。
自醒來起,一切就兵荒馬亂,命運像多米諾骨牌一般接連倒下,推著他往前走,完全不存在任何喘息的餘地。
中長的黑髮還沒來得及打理,略顯凌亂,隨意垂落臉頰兩側,些微發梢撩過他嫣紅的眼尾。
游司梵的眼型很圓,鈍感,沒有稜角,看上去很好欺負,偏生眼尾拉成細長的收束,像翹起的小鉤子,也像絨毛捲曲而飄忽的末端,好似可以輕易釣來本不屬於他的命運籌碼。
然而這些難得的銳氣,皆被羽睫所掩蓋。
深色的積雨雲壓在窗欞下,昏暗的天光在游司梵瞳底隱約地閃耀。
一束不應存在於陰天的陽光直直落下,曝烈的天色剎那照亮他朦朧的五官。
水紅色的唇,因為羞澀而紅至極點的臉頰,如同熟莓果一般的耳垂,粉里透白的鎖骨和脖頸。
游司梵訝然地微微張嘴,又狼狽地移開視線,不敢再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那太清晰,分毫畢現,秘密和心思在直白的天光里無處遁形。
游司梵逃避似的轉過身,背對穿衣鏡,指尖撫上魚尾裙的上端。
裙頭是鬆緊帶的設計,褶皺間的凹凸感好像靠得極近的山峰,包裹他柔軟敏感的指腹。
游司梵在背光處抿唇。
這、這是他嗎?
剛剛那一瞬間,游司梵仿佛隔去十八年的時空,第一次看清自己的相貌。
那些以往只在水彩中見過的色澤層次出現在他身上,層層疊疊,居然一點也不突兀。
濃墨重彩的,漂漂亮亮……的。
好像真的和別人嘴裡夸的一樣好。
游司梵垂下眼睫,稍稍弓起脊背,指尖一用力,褪下那條深墨色的包臀魚尾裙。
他身形清瘦,唯有大腿略有肉感,久不見天日的白皙體膚下,隱約有一些運動的線條痕跡。
包臀裙的頂端設計很窄,哪怕加了鬆緊帶,褪下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它是貪婪的財奴,在最後留存的時機,狠狠刮過每一寸與之接觸的肌膚。
「嘶。」
游司梵眉心蹙起,唇齒泄出一絲痛吟。
隔去十數小時,昨夜不慎撞到的膝蓋越發疼痛,粗劣的布料僅僅是擦過而已,那片淤青便似著火一般疼癢起來。
游司梵繃直的腰背一緊,兩個清淺的腰窩頓住不動。
約莫三秒後,他才曲起小腿,小心翼翼地抽離禁錮他一整晚的罪魁禍首。
粉紅的足跟蹭過魚尾裙,極具視覺衝擊力的色彩對比轉瞬即逝。
游司梵咬緊齒關,忍耐過于越界的酥麻,終於完成這項艱巨的換衣任務。
少年單薄的脊背在陽光下一閃而過。
唰——
他盡力不用磕碰後傷到的腿,身體重心往一側移,探出纖長的臂膀,微微塌腰,拉上聊勝於無的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