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液吞咽的聲音。經由麥克風放大後,在寂靜中略顯突兀。
是白無思發出的動靜。
它好似一道驚雷,驟然敲落游司梵惴惴不安的心弦。
「……」
游司梵稍微昂起下頜,腰背繃直,脖頸的曲線修長而優美,如同黑夜裡應激的炸毛貓咪。
「600元不行,不行嗎?或者我們可以再談……」
但他躊躇的話尾直接被白無思打斷。
「姐!姐姐!!白箏,白箏你聽到了嗎!快把合同拿出來簽約!」
白無思激昂萬分,一邊用麥大聲演講,一邊眼疾手快,「啪」的一下開啟所有燈光。
噔——!
游司梵被忽然大亮的光一刺,眼眸難耐地閉起,生理性的清淚沾濕小扇似的長睫。
他立於大堂中心,射燈的光束盡數集於身上,那些冷感的白色耀光一映,眼睫末端的淚滴宛若被歲月潤澤的南珠,閃爍源自光陰沉澱的色彩。
游司梵恍然間似乎成為某個故事的主角。
沒有高貴冷艷,沒有隔閡,唯有搖搖欲墜的破碎,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是鄰家很好說話的小貓,學一聲四不像的貓嗚,也能把他喚出來。
可以揉耳朵,摸摸腦袋,順時針搓揉毛絨絨的肚皮。
游司梵不會生氣。
他就是這麼好性子,一些微不足道的叛逆和反骨仿佛全然留在過去,在游蘭和司麓安葬的瞬間,與他的父母一道深深埋入地下。
墓碑的黑白相片燦爛大笑,半米之外,15歲的游司梵頭髮還沒留長,僅僅及耳而已。
他唇角勉強勾起一抹難看的微笑。
那天萬里無雲,天色蔚藍無際,X城冬日難得一見的暖陽高懸空中,近乎曝光的亮度充斥墓園每一個角落。
嗡……
有蟲豸翅膀震動的細響。
極小的黑蟲恍若是跨越生與死的蜉蝣,自松葉頂端躍至另一側,四季常青的針狀葉上下一顫,像為即將入土的夫妻兼鄰居問好致意。
X城習俗,亡者皆會在墓前擁有一棵屬於自己的松樹,游蘭和司麓合葬,他們的樹也並排而植,緊緊靠在一起。
如同生前一般。
游司梵穿著黑色羽絨服,長睫在陽光照射下現出近乎燦金的透明。
那日當真是極好的晴天,大面積的清晨陽光灑落整個墓園,燦爛的,過曝的,白色而耀眼的。
但游司梵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不存在的寒風透過羽絨服的縫隙,直直刺入骨髓和心臟。
他好像被定格在原地,父母的生命止步於此,而他什麼也做不到,挽救不了。
游司梵只能睜著紅腫乾澀的眼睛,目視黃土落下,目視兩個潔白的骨灰盒逐漸被掩埋,徹底退出他繼續向前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