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陌生,不是游司梵熟悉的輪廓。
他深藍色的制服還未來得及整理,領子還皺皺巴巴地歪著,眼皮的褶皺又寬又深,有長時間工作後揮之不去的倦意。
調解室的燈直直照下,如同一輪冬日的烈陽,縮成小小的圓心,反射在男人棕色瞳仁的中心。
「當時沒有幫到你太多,你父母那套房子的事,我很抱歉。」
電光火石間,游司梵忽然想起一段被掩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三年前的冬日,一個有著和眼前這位警官一樣眼睛的男人,曾經在遺產公證處如是說道:「你大哥那套房子……公有財產……你和游司梵……沒有繼承權……」
——而今天早上,捶打妻子的司二叔親口罵道:「……錢沒撈著!我忙前忙後……司麓那套房子也沒撈著!還得供你留下那個禍害吃穿用度……」
——「……司麓還倒霉大發……和游蘭……撞死在西北了!」司二嬸的怒罵。
很多年前,游司梵尚且年輕的叔嬸,好像和現今的他們完全不一樣。
曾經和善的面相,柔和的笑容,歡迎他來做客玩耍的話語。那些絕對不是客套的挽留,發生過,存在過。
但世事如流水,雁過無痕。
游司梵幾乎想大笑一場,眼皮卻很沉重,仿佛積蓄許多淚水,嘴角卻不同尋常,又彎又垂下,不知道想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似乎維持這種割裂的混沌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彈指一剎那。
過眼雲煙湧起又平復,那些尖銳的叱罵,難聽的詛咒,對游蘭和司麓堪稱狠毒的咒罵言語,那些被吞掉的遺產和錢財,那些日復一日的磋磨,漠視,霸凌。
過去了,都過去了。
不會再有掰扯和算計,不會有報復,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感情或者眼神。
糾纏不清的善意和惡意互相交織,確實有過很好的從前,甚至在游司梵最困難的時候,是司家叔嬸收留他,幫助他,但後來的欺負和針對那些欺負也都是真的。
三年,翻天覆地的三年,恨與愛,惡與善。
一團亂麻。
游司梵不知道現在他的臉色有多平靜。
他以為自己會哭,會笑,會流淚,會瘋狂大喊,宣洩。
會哭訴自己有多委屈,多想念猝然離世的父母,為什麼他沒有跟著一起去西北,為什麼沒有和他們一起離開這個那麼糟糕的世間。
但是沒有。
一切的波瀾,都沒有。
那只是一種毫無波瀾的平靜,漠視,不再為泥濘而耗神的決斷。
——以前他沒有資本離開,但他現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