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家夸自己兒孫都是這麼夸,她也是這麼想的。現在奶奶養她,以後她養奶奶,她根本就不需要爸爸媽媽。
其實在更小的時候,她也很期待爸爸媽媽能回來,期待自己能跟在爸爸媽媽身邊生活。只是她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所以不想再有任何期待。
連給年幼女兒的生活費和學雜費都要每個月打電話去討要才磨磨蹭蹭地打過來,能有多喜歡她呢?
她有奶奶就夠了!
沒錯,就是這樣。
只要沒有期望,就不會再有失望。
入夜之後,小女孩閉上眼,感覺自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周圍有些奇奇怪怪的討論聲:「……很久沒過問了……」「……那邊也沒來過……」「……可憐啊……」
可憐啊……
怎麼連做夢都不被喜歡?
小女孩氣鼓鼓地翻了個身,決定閉上眼睛繼續睡,醒來就把這些可惡的聲音忘光光。
嘰里呱啦的根本聽不懂!
後來……
後來小女孩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回到了父母的身邊。那時候家裡的條件已經漸漸有了起色,不再是她小時候那樣捉襟見肘,只不過對於那個家來說她不過是沒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弟弟妹妹很討厭她這個「外來者」,她也並不想跟他們培養感情。或許得感謝他們的排斥,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奶奶離世的陰霾,振作起來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去結交許多可愛的朋友。
在整個高中階段她都沒有違背對奶奶的承諾,一直在當個名列前茅的好學生。
不僅爸爸媽媽越來越喜歡她,連她的弟弟妹妹偶爾也會明里暗裡拋出求和的橄欖枝,只是她偶爾會有些迷茫,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既喜歡,又不喜歡。
既想要,又不想要。
矛盾到以至於她經常在夢裡變成一隻鳥,放空腦袋趴在那裡呼呼大睡。
學校心理諮詢室的老師跟她說這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了,讓她平時多放鬆放鬆。
後來她確實很放鬆。
但好像又太放鬆了。
都把自己放鬆成一隻鳥了。
以前她總埋怨奶奶沒跟她多說說話就走了,結果她自己也沒有好好和親朋好友告別。
大家也會生她的氣吧?
兩年過去了,大家是不是已經在各自的專業發光發熱?
江灼灼這樣想著,忽覺眼前的情景又變了樣,她來到了一個很熟悉的地方。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都是她高中時的好朋友,她走過去戳戳這個的腦袋,又戳戳那個的腦袋,結果沒一個人搭理她,全都醉得跟死豬一樣沉。
膽兒肥了,居然在學校天台上喝酒!
忽然,背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轉過身,看到昔日同桌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對方跑到她面前想伸手拉住她,又小心翼翼地把手停在半空,認認真真地看了她半天,才去把其他人用力搖醒。
很快地,好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她,眼眶都慢慢變得通紅。
江灼灼譴責:「你們在天台偷喝啤酒,怎麼不叫上我!」
同桌兼好友試著遞給她一罐啤酒。
江灼灼接過去打開嘗了一口,覺得酒還是不好喝,從好友提上來的袋子裡扒拉出一罐可樂,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才心滿意足地坐到自己的老位置上,打量起自己的這群老朋友來。
兩年不見,大家都變了樣,學法律的看起來越來越像斯文敗類,學醫的眼鏡片好像又變厚了,註定要回去繼承家業的更是越來越騷包——高中還不怎麼看得出來的種種差距,在大學正一點點地擴大。
江灼灼覺得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可樂喝起來居然有點酸酸的。
也許人懷念的不是那口吃的,而是當初吃到它們時的心情以及那些曾與自己一起品嘗過那麼多酸甜苦辣的人。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江灼灼說,「我今年結婚啦,不算閃婚,認識了一年多才結的!」
好友震怒:「不是說好你結婚要讓我當伴娘的嗎?!」
江灼灼慫慫地說:「雖然你沒當上伴娘,但也沒別人當上,那邊結婚不用找伴娘的。」
好友終於沒忍住抱住她使勁揉搓,恨不得直接把人揉進自己懷裡,再也不讓她離開。
其他人也圍過來關心她對象是什麼樣的人,還有她在「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更過分的是,學法律的說可以給她提供離婚諮詢服務,學醫的則要教會她一些捅人幾十刀只被判定為輕傷的小秘訣,說是離婚不順利的時候可以考慮使用!
「……他人還挺好的,暫時不考慮喔。」
「沒出息!」
一群人東拉西扯到夜幕降臨。
大家都感覺到分別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