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媽奇怪地回過頭,問:「你倆吵架了?怎麼一副不怎麼想看對方的樣子?」
「沒有——」向迪拖長音,有點陰陽怪氣,「沒有吵架。」
「不要和大學生吵架。」二舅媽叮囑。
向迪下巴一仰:「行行行。」
我也慢吞吞地磕了會兒瓜子,假裝大度地說:「向迪,我決定原諒你。」
向迪:「……」
我得承認,出門之前我對向迪的態度實在不怎麼好。主要是因為向迪昨晚一言不發地把我的牛仔褲放洗衣機里洗了,今天他打開洗衣機,一臉要教訓我的樣子,說:「宋安南!你口袋裡怎麼放著餐巾紙不扔?」
我微微一愣,瞬間明白髮生了什麼,連忙跑過去看,寫著「陸星洲」名字的紙巾早已四分五裂,碎成一洗衣機的爛渣渣。
「你幹什麼啊?」我忽然有點生氣。
向迪不理解:「宋安南你還凶?」
我彎下腰低頭在洗衣機里撿紙巾的碎渣渣,說:「都沒有了。」
「一塊錢一包的紙巾你也當個寶貝。」向迪絮絮叨叨,「沒有什麼啊?」
我說:「好不容易要來的名字沒有了。」
向迪崩潰了,用手掐我的脖子,說:「宋安南你說話怎麼變成這個風格了!」
在向迪的再三追問之下,我把之前遇見陸星洲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向迪深沉地聽我說完,想了很久,才一臉驚恐地說:「宋安南你有毛病嗎?你問一個男的要名字?你想幹什麼?你想跟他交朋友?」
朋友嗎?我還沒仔細想過。
我撓了撓頭,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是……有那麼一點?我覺得他很神秘,就是有點好奇吧。」
向迪聽了更加憤怒,很莫名其妙地說:「那你跟別人玩去!」
我說:「我沒他聯繫方式,我只是知道他叫什麼。」
向迪沒再說話。
我開始費勁地清理洗衣機里一塌糊塗的紙屑。
回去的路上我恍惚中明白了一點,也許向迪是有了一點「危機感」。他之前一直說,在這個地方只有我這麼一個朋友。但我在上大學,而他是在打工,我們兩人以後的路是越走越遠的,突然冒出一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人,向迪有「危機感」也正常。
不過向迪不是那種鑽牛角的人,而且他的記性很差,我們坐在二舅的車上磕了會兒瓜子,他就又跟我「和好」了。
「堵車了。」二舅在車裡嘆了口氣,二舅媽則在聽她偶像刀郎的歌。2002年的第一場雪……二舅媽聽了一會兒動情跟唱,二舅不甘示弱地開始和音。
我和向迪是第一次親身經歷春運回家,一時之間對周圍的一切覺得十分好奇。在堵車的過程中,冬日白茫茫的天空忽然開始飄雪,向迪拿著手機對外面拍照,對我說:「快看,下雪了。」
我強調了一遍:「嗯……向迪,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向迪回過頭,有點好笑地說:「我也沒有真的生氣,你想認識那個陸星星就認識吧。」
我糾正他:「是陸星洲。」
「隨便。」向迪笑了兩聲。
我把自己的推斷告訴向迪:「我覺得陸星洲應該就在大學城那一片上大學。」
向迪很敷衍:「嗯。」
我說:「可能他是學音樂的?那邊有音樂學院嗎?」
向迪說:「沒有……你說的我都有點好奇了,陸星星真長那麼帥嗎?」
我又說一次:「是陸星洲。」
「行行行。」向迪說,「反正你現在只是知道一個名字,等下次你們再遇上的話就問他要聯繫方式好了。」
「……如果還能再遇上。」我說。
後半段路程,雪已經不怎麼下了,我和向迪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我睡醒後,已經來到華燈初上的城市中,二舅和二舅媽的嗓子都快唱啞了。
「安南醒啦。」二舅媽笑了笑。
「嗯。」我揉揉眼睛。
他們把我放在熟悉的街口,向迪睡眼惺忪地看著我,對我揮手:「拜,明天出來吃飯,我喊上之前的兄弟。」
「好。」我說。
我背著包向街裡面走,街兩旁高大的老樹全都掉光了葉子,盡頭處有一家私人小超市還開著,門頭處寫著「美好年華」四個字。超市的左邊放了一輛很舊的投幣搖搖車,是個做工很爛的藍色機器貓。這個機器貓在這裡待了很久,仿佛有一輩子那麼久,誰也不知道它還能不能正常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