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八月的第二天,何志東竟然失約了。
少了引路人,金既成卻不想放棄這項日程,只能硬著頭皮敲院門,想過可能會被拒之門外,沒想到應門的女師父面色平靜地將他領進了院內。往常有何志東在,他和玄妙大師對弈,金既成只需要扮演「書僮」的角色,偶爾藉機到院內遊逛,以期發現異象。雖然過去幾天都一無收穫,心底沒來由地很有信心,他一定還會遇到奇蹟。
哪知今天出師不利,只他孤身一人面對玄妙大師。
玄妙大師待客的靜室四壁通透,雕花的窗欞後是大片綠色,一根歪斜的樹枝幾乎要將綠葉送進室內。知了的叫聲忽遠忽近,空氣中沒有一絲風。玄妙大師照常盤著腿,端坐於長桌後,不同尋常的是,桌上今天沒擺棋盤,像是知道何志東不會來。
「外面熱,金先生進來坐。」玄妙大師招呼道。
金既成抬腳邁過門檻,心境莫名有些緊張,想著萬一待不下去,得趕緊找個藉口溜走。
「志東今天遇上禍事,來不了。我看金先生會下棋,要不要和老道手談幾局?」
「何老遇上禍事?他還好嗎?」
玄妙大師搖頭,「都是這日頭鬧的。金先生從外地來,有沒有覺得,礫山鎮的日頭,比別處妖?」
大師主動聊起這事,金既成瞬間來了興致,直接走上前,去何志東平時坐的位置落座。「礫山鎮的氣溫,確實比其他地方高。聽聞大師自小在礫山鎮修行,是得道高人,對這種異象,是不是知道些原因?」
大師但笑不語,隨手從旁邊拖出棋盤,擺上桌面,「先下棋。」
金既成只是略懂圍棋,比起何志東和玄妙大師,完全就是圍棋界的小學生。可真當他把棋子捏上手,立刻被下棋的樂趣擊中。等他意識到時光流逝,夕陽的金色已經灑進了室內。
又一局棋畢,玄妙大師建議:「出去走走?」
金既成頓覺身體僵緊,連忙起身,步到室外,才伸展四肢,活動起來。
日暮將近,道觀師父們誦完經,正在準備晚飯,晚飯後,師父們還有晚課。前些天,出於不想打擾師父們清修安排的原因,金既成都是跟何志東一起,在晚飯前告辭。今天不知不覺耽擱到這個時間點,金既成本想直接向玄妙大師作別,忽被右前方的羅漢松吸引了視線,腳步不自覺朝它走了過去。
行走中,金既成驟然想起周一聽到天外之音的情形,也是這樣的黃昏,也是這棵羅漢松,羅漢松另一側,師父們也是在洗菜。而後,像是有某種福至心靈的啟示,他停在了羅漢松旁。
晚霞大盛,如同赤紅色的河水,在天幕流淌。金既成確定,有什麼狀況在他大腦里發生,異乎尋常的能量。
他像上次一樣,試圖辨別腦中情形,卻只感覺到電光石火,什麼都沒抓住,而由於他太過集中精神,失了身體覺知,等他意識到這點,雙腳已然支撐不住,脫力,人往地上倒去。
餘光見右側伸來一隻手,金既成出於本能反應,立即抓過去,抬頭,迎上一雙蒼老的眼睛。
暮色裹住老人略顯乾瘦的身體,他給來的力氣十分可靠,金既成借力站穩,恭敬道:「多謝大師。」
玄妙大師小幅度搖搖頭,目光轉向夕陽,靜默不語。
金既成隨同望向落日,血一般的顏色,確實妖異。他想了想,道:「有個問題一直想請教大師,若有唐突,請大師直言。」
玄妙大師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我注意到後院周圍擺了很多道家法器,還有陣法。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此停下話頭。
「金先生有什麼想法,直說就好。」玄妙大師接話道。
不遠處有兩位師父在洗菜,水聲嘩嘩,兩人還在輕聲交談,似乎沒有在意這邊的情況,金既成定了定神,道:「我只知道常識,法器是為了鎮邪,這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邪詭之事?」
玄妙大師神秘一笑,負手轉身,向後離去。
金既成不明所以,在原地靜立了一會兒,天光流轉,夕陽西沉,他腦中的混亂此時已消失不見。再看玄妙大師,已經走入飯堂。金既成跟了過去。
踏進飯堂,暑氣仿佛也在須臾間消散,玄妙大師端坐於飯桌一角,與金既成目光相撞後,微微一笑,道:「金先生留下吃飯?」
金既成腦子裡裝了一大堆問題,當即答應道:「那就打擾了。」自顧走去大師對面落座。
「金先生前些時候說要去旅行,接下來是往南走?」大師問。
金既成點頭。
「金先生哪天走?」
「還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