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奴就在想,奴一定要快快長大,這樣就能靠自己賺錢養生活,而不用看他們的臉色施捨。」
「後來奴在外頭流浪了八天,沒錢了,又靠著兩足硬生生地走了回去,然後被痛打了一頓。至此以後,奴再也不離家出走了。奴的翅膀還沒長硬,擔不起成年人的風雨。如果那時候有嬤嬤這樣的人在身邊,或許奴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模樣了。」
她說的話李珣聽得似懂非懂,卻也沒有反問,只是沉默。
林秋曼幽幽道:「這裡好孤獨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像嬤嬤說的那樣,奴就是個不合群的異類。在很多時候,奴很想回去,哪怕已經被燒成了一堆灰,也比在這兒好。」
李珣輕輕蹙眉,「你胡說些什麼?」
林秋曼:「殿下還記得蓬萊島嗎,奴在那裡已經死了,二十七八的年紀猝死了。然後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兒。」
李珣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你在講鬼故事。」
林秋曼看了看面前的棺材,忌諱地閉嘴。
兩個人各自沉默,她的膽子到底有點小,戳了戳他的胳膊,「殿下說說話,嬤嬤不喜歡太清淨。」
李珣:「我不知道說什麼。」
林秋曼:「講講你宮裡頭的事。」頓了頓,「你爹,當時娶了多少個老婆?」
李珣:「……」
林秋曼露出八卦的眼神看他,他不高興道:「他娶多少房妻妾關我何事?」
林秋曼:「關係可大了,遺傳知道嗎,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李珣翻白眼。
林秋曼又戳了戳他,李珣無聊道:「就我知道的,好像有二十多個。」
林秋曼:「……」
李珣啐道:「你說二十多個女人他睡得完嗎,為什麼非得把當時在掖庭里的女人給睡了,就是我生母,一個罪女。」
林秋曼憋了憋,不由得點評道:「口味還挺寬的。」
李珣抱手不語。
意識到這個話題是敏感的,林秋曼不敢吭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珣才道:「我沒見過生母,只知道我一出生她就被太皇太后賜死,說她惑君。有時候我就弄不明白,一個在掖庭里掙扎求存的女人,有什麼本事去惑君?」
林秋曼擺手,「說到底就是你渣爹提了褲子不認人,估計覺得事後失了身份,讓正室出面去解決。」
這話一針見血。
李珣不高興地盯著她,她縮了縮脖子,收斂道:「奴失言了,不該妄議。」
「你說得對,源頭就在我父親身上,一時興起縱-欲快活,誰想落下我這個禍害來。哪怕到至今,太皇太后說起來還會咬牙切齒。」
林秋曼好奇問:「那殿下的名字是誰取的,還挺好聽。」
李珣望著棺材下的長明燈,「昭妃取的,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一直沒有名字,他們只喚我阿五。」
「父親是極其厭惡我的,昭妃說我長得像生母,他一看到我就會想起那段有失身份的骯髒事。」
「太皇太后經常拿這事數落他,令他很是懊惱。剛開始我不明白他為何這般厭棄我,總想去討他歡心,後來弄明白了緣由,便再也不敢了。」
「那時候我在宮裡頭特別尷尬,裡頭皇子眾多,不缺我一個。若說把我當成主子,好像又不夠格,若說當下人,好像又是皇室血脈。」
說到這裡,李珣忽地笑了起來。
林秋曼歪著頭看他,「殿下笑什麼呀?」
李珣回頭,「我跟你說,越是深宮宅院裡,骯髒事就越多。」
林秋曼點頭,「女人多的地方更多。」
李珣深以為然,「在我的記憶里,宮裡頭沒有哪一天不雞飛狗跳的。」頓了頓,「人也死得多,今天還是活生生的小宮女,說不準明日就成了井底冤魂。」
「就我所知,廢棄的永延宮裡的那口井裡冤魂最多,數來具屍骨是少不了的。」
「那昭妃娘娘在當時受寵嗎?」
「她是京里出了名的才女,先前是得我父親寵愛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兩人生了嫌隙。在後宮裡沒有子嗣傍身是很難生存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偏把我弄了過來,估計就是故意讓我父親難堪。」
「後來兩人關係越來越差,好在是她娘家當時還有點背景,暫且能維持立足。不過我琢磨著,她那時候的日子也不好過,經常望著我發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有些嚇人。」
林秋曼接茬道:「奴知道是什麼回事,一定是在你父親那裡受了傷,把對他的怨憎都轉嫁到殿下身上了。」
李珣半信半疑,「是這樣嗎?」
林秋曼:「這種心情只有女郎才懂,又愛又恨的那種。」頓了頓,「她是不是有時候會對你極好,有時候又特別嚴苛,反反覆覆,讓人捉摸不透?」
李珣憋了憋,「你似乎很了解她。」
林秋曼擺手,「這其實是一種心理變態,在老子哪裡受了傷,深宮裡沒有精神寄託,便折磨他兒子泄憤,於是把你打造成了一個她理想中受所有女郎都喜歡的模樣。」
「統稱為人設包裝,精緻的模樣,優雅的言行舉止,不外露的情緒……就像什麼如皎似月,端方雅正,尊禮守節,什麼都完美,唯獨不能有人慾,奴說得對嗎?」
李珣嘴硬道:「瞎說。」
林秋曼撇嘴,「還不承認。」
李珣沒有吭聲,林秋曼丟了幾張紙錢到盆里,他戳了戳她,試探問:「是老陳請你入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