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下身子還沉的很, 本來見好的身子被江文如失蹤的消息一震又復發起來,雖強撐著與對面這敏銳之人斡旋,卻也有些吃不消了, 只能勉力掩飾著自己的狀態。
好在他的神情始終八方不動,看不出什麼問題。
「平溪之禍不是偶然,今日在此猖獗,今後便能在其他地方。平溪之禍便會成為景國之禍,乃至天下之禍……」他實在抑制不住,掩唇輕咳一聲,「況且,也不用今後,軒國如此形勢下,你都冒著風險來了,有些話,也不用我多說了。」
面前之人看著溫潤有禮,進退自如,實則牢牢控制著談話的走向,讓人不自覺跟著他的思路走。關鍵是,你無法否認,他說的沒錯,無可反擊、無可置疑。
他是為數不多對時局洞若觀火之人,甚至他的舉動本身就引人注目。
他不受人脅迫,卻能在言語之中自然而然的讓對面之人除了認同他外別無選擇。
來之前時淵自然調查過他,見到他本人後,心裡的懷疑也就越來越重。
這樣的人,真的甘心只做一個被皇帝牽制懷疑,無可作為的臣子?
容玢在這審視的目光里神態自若,在這壓抑的沉默里自在閒適,舉起茶盞淺抿了一口茶,眼睛看著山下的翠巒疊嶂。
他知道對面的人絕非平庸俗人,有一點跟他一樣,就是不受脅迫,所以容玢沒有威脅或施壓,因為要真撕破臉,那人也不是個會吃虧的性子,他只是將現狀撕破在他眼前,剩下的讓他自己決定。
時淵終於開口,問出了一件事發後復盤之際才察覺不對,此後一直徘徊心間的疑問:「鬼市里,你是知道裡面那些齷齪事的,如果你有心護她的話,有的是辦法不讓她撞見,所以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頓了片刻喃喃道,「你想讓她撞見,不,你想讓她恰到好處的撞見,卻不會陷入險境……但如果當初我不攔下她,如果換做旁人……」
不對,容玢知道他在裡面。
時淵額角緊繃,搭在膝上的手不斷收緊,手背上青筋盡顯,「……你在試探?你知道了些什麼?」
容玢挑眉疑惑道:「試探什麼?知道什麼?」
時淵突然一笑,半晌後毫無預兆道:「這些天我多次問過她一個問題。我問她『你是誰?』,你猜她是怎麼回答的?」
容玢搖了搖頭,「看起來,你並不滿意她的回答。」
時淵不置可否地笑笑,身子前傾,緩緩道,「今日我想同樣問你一句,你是誰?」
容玢微微一笑,「想來,你也不會滿意我的回答。」
時淵嘴角微勾,「你讓她陷入險境,卻願意孤身前來救她,我實在看不懂你的心思。」
「我說過,我要做的,只是護好她,是南平王想的太多了。」
「是麼?可我覺得,我想得還不夠,你這一局,恐怕不只一箭雙鵰吧?」時淵拍了拍袍子,「不過我也不想再問了,現在我覺得,我們的確可以合作。你若是想,明日便可將她接走。」
他又補充一句,「別騎馬了,她身上傷還未愈。」
「今日就接。」容玢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
「我現在就叫車去貴處,不勞南平……」他微微垂首,淡笑道:「不勞沈公子再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