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樾沒刻意維護周旋,由她自行把握節奏,給她兜底。
母子倆難得心平氣和地坐下好好吃完一頓飯,有周旋在,氣氛倒沒那麼壓抑了。
飯後,白敏沒繞彎子:「周小姐,陪我到院子裡遛遛彎吧,當消食了。」
周旋說好。
晌午太陽毒辣,周旋跟在白敏身後,繞過青苔石子路,來到那棵白楊樹底下。
樹影斑駁,白敏撫摸樹皮表面粗糙的劃痕,回憶道:「這是搬過來第二年,行樾和夷然一起刻的,那會兒他倆才這麼高。」白敏拿手在膝蓋往上的位置比劃一下。
周旋靜等後話。
白敏直言:「你如果嫁到寧家,會更幸福。」
來之前,周旋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猜到會有這場對話。她說:「白夫人,我聽白行樾說過您信佛,為人處世講究緣跡不緣心。」
周旋不卑不亢地說:「我的上一段感情正常開始,正常結束,分開原因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彼此還是不夠合適,和外力或其他人沒關係。我從沒想過流連在兩個男人之間。」
白敏一語道破:「可你如今還是卷進來了。」
周旋說:「我糾結過,也退縮過,但我不想因為所謂的『上一任和這一任熟識』,就放棄這段感情,放棄白行樾。這對他不公平。」
白敏說:「公平並非這麼衡量的。你既知道卷進來會多生是非,還執意如此,這才是對行樾最大的傷害!」
周旋微笑:「說句冒犯的話,您可能不是特別了解他。在白行樾心裡,比起經歷一波三折,他更希望被堅定地選擇。」
這話確實不中聽,白敏一下蹙起眉頭。
周旋適時補充:「您對他來說,不是洪水猛獸,是比我重要百倍千倍的親人。只要您選擇他一次,沒什麼前嫌是過不去的。」
白敏聽了,頗為動容,沉默了半晌:「你先進去吧,我一個人待會。」
周旋微微點下頭,走前幫忙將椅子旁邊的遮陽傘撐開了。
即便不在同一所學校,周旋也聽說過白敏雷厲的行事風格,她是個好教育家,卻不是個好母親。
聽說歸聽說,周旋始終沒立場明說什麼。
下午,兩人準備離開。
趁白行樾去提車,周旋拿出幾包藥粉,對白敏說:「他跟我說過,您早年動手術,氣管落下了病根。我托家裡人在蘇州的中醫館開了一味藥,滋補的,不是很苦,您可以試試。」
白敏似是愣了下,問道:「行樾同你說我怕苦?」
周旋笑著說是。
白敏生硬道:「叫他少抽點菸,別像他爸一樣,肺出了毛病,到時給他收屍都不夠!」
周旋應下了。
外頭持續高溫,烈日炎炎,天水洗成煙藍色,白行樾在車裡等她。
周旋矮身坐進副駕,笑說:「我也算是借花獻佛了。」
白行樾挑挑眉:「借誰的花?」
「你的。」周旋說,「要不是你之前給過我媽那位老中醫的聯繫方式,我也求不到這味藥。」
「你這一趟沒撈到什麼好處,光替我著想了。」
即便周旋沒說,白行樾能猜到她在想方設法緩和他們母子的關係。
她本可以不用這樣做。
周旋說:「其實撈到了,還是最大的好處。」
她笑盈盈地看著她的「好處」。
白行樾喉結滾了滾,抬手,揉她柔軟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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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白行樾到外地出差一周,回來當天,去城西一家老字號裁縫店接周旋。
周旋約了人逛街,到了才知道,約的是白敏。
店鋪人不多,白行樾在外面等,夥計端上一壺碧螺春,茶香裊裊。
素緞花紋的屏風內,白敏和周旋在挑布料。白敏對穿尤其講究,眼光也好,給周旋挑了好幾件日常穿的旗袍,叫她去試試,最後大手一揮,讓白行樾買單。
白行樾心甘情願刷了卡。
周旋連試兩三件,覺得累,不想再試了,透過鏡子和身後的白行樾對視,問他哪件好看。
白行樾呡一口茶,說:「那件淡藍色的。」
周旋問:「米白色的呢?」
「不好。」
周旋看著鏡子裡纏枝蓮花紋的淡藍色素縐緞,很自然地喚起一段回憶——之前在熱城過街樓的服裝店,白行樾闖進試衣間,幫她系腰帶。
那會他們連熟識都談不上,她覺得他有耍人玩的嫌疑,只想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最好出了那扇門就裝作不認識。
周旋突然想知道:「你當時想什麼?」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白行樾卻懂了,笑笑:「我能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