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櫃門一側的透明箱壁上,一隻碩大的眼睛順著光線轉動,然後直愣愣落在了那隻打開櫃門的手上。
皮膚白皙、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這也許算是一隻漂亮的手,或者說,這本來應該算是一隻漂亮的手。
如果沒有那些紅色的疤痕的話。
細碎的、像是小月牙一樣的疤痕遍布手指和掌心,傷口不深,因此也沒有過多處理,被扣出來的皮肉腐爛之後被剪掉,又很快有鮮紅的嫩肉長出來。
只是這樣的傷痕太多,有些嫩肉和周圍的皮膚格格不入,視覺上給人一種根莖植物長出了肉芽的感覺,莫名噁心。
驟然看到那一隻大眼睛,就算是李途安也被嚇了一下,他曲指敲了一下櫃門,嘴裡呵一聲「邊兒上去」。
那「大眼睛」便猛然抬起翅膀,撲向了箱子深處的無光之處隱匿起來。
原來那只不過是一隻巴掌大的黃黑色蛾子,蛾子的翅膀張開,翅膀上的花紋配合得巧妙,竟然看上去像是一隻變色的人眼。
摸出一個型號較小的養殖箱,李途安單手磕開銀球,傾斜箱口,將那隻灰青色的小蟬給放進去。
小蟬卻不大配合,只是停留在箱口邊緣的位置,像是在生悶氣似的,遲遲不肯往裡走。
李途安:「你生什麼氣?讓你找人,你給我找出個什麼怪東西?我還沒生氣呢,你倒是生氣了。」
小東西還是不動。
李途安:「我哪兒知道那會有別的蟲子留下的味道?再說了,只是味道而已,你聞一聞又不會少一塊肉,幹什麼那麼不高興?」
他的語氣軟下來:「是人是蟲還說不定呢,反正不管是什麼,都是死肉一塊,你怕什麼,嗯?」
這說了好半天,小東西不知道是接受了他的說法還是總算生夠氣了,憤扭扭屁股,小翅膀振起來,飛進了盒子內部,停在了盒底。
李途安覺得有些好笑。
「脾氣真夠大的。」
關上櫃門,又覺得和蟲子對話的自己也很好笑。
要是有人問他是不是真覺得蟲子能聽懂人話——李途安多半是嘲一聲異想天開說你一天天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但是他又真的會和自己的蟲子「交流」。
用顏色、用聲音、用氣味。
蟲子有蟲子的語言。
這種語言十分豐富。
李途安從中學習,然後利用這種語言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比如說「李途安」的蹤跡。
蟲子和人不一樣,它們的語言是直白而真實的,沒有謊言的部分。
李途安喜歡並且信賴這種誠實。
然而這是第一次,蟲子給了他讓他迷惑的答案。
正想著怎麼交差的時候,電腦屏幕一亮,顯示有陌生用戶申請視頻通話。
接通,畫面上是藍天白雲和海浪沙灘,椰子樹下有一把空著的躺椅。
背景音里傳來陣陣浪潮聲。
看來這人又是在某個島嶼度假。
海浪聲中傳來一個女聲:「你收到我之前給你的軌跡信息了嗎?找到人了嗎?」
找是找到了,但是好像又沒找到……李途安隨口道,「嗯,差不多吧,對了,我要你破解的密碼你破解出來了嗎?」
「李途安」這個人活得十分小心謹慎,除了工作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社交或者是愛好,留下的可用信息很少。
但是在他失蹤前的一段時間內,「李途安」突然一反常態,頻繁使用郵件和一個不知名用戶聯繫。
收件人使用虛擬地址收發郵件,閱後即焚,不清楚身份。
「李途安」寄出去的郵件卻都保存在電腦里,使用密碼保護。
李途安一邊尋找「李途安」的蹤跡,一邊找了朋友幫忙破解郵件。
「我嘗試暴力破解,但是這台電腦里被巧妙地植入了自毀程序,超過規定次數會銷毀郵件,我也嘗試了鍵盤記憶,但是這個電腦被清楚過,很乾淨,沒有留下任何個人習慣,而且他好無趣,網際網路上沒有任何他的足跡,也不能使用相似性破解。」
一個機械的電子音抱怨道。
李途安若有所思。
「我給你發過去一個密碼,你試試。」
「……你知道密碼還叫我嘗試?早幹什麼去了!」
這會兒對方又變成了一個低沉的男中音。
李途安沒說什麼,只是又問:「打開了嗎?」
視頻那頭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語氣略帶驚訝:「……打是打開了,但是你怎麼會知道正確密碼的?而且……」
「而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