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鞭唰唰抽打空氣,李途安提高音量,再次回答問題——
但老師依然冷漠地看著他,大聲道:「回答!」
李途安用盡力氣張大嘴巴、幾乎聲嘶力竭——但是世界像是突然墜入真空境地,一切聲音變得遙遠而不真實,最後一切歸於寂靜。
他看著老師憤怒地用教鞭抽打講台,嘴唇翻飛,,但是他什麼都聽不到。
他看著鄰座的同學偷偷咬碎一隻原子筆的筆帽,把塑料殼子當做零食一樣吮吸,但是他什麼都聽不到。
他看著窗外突然狂風大作,樹木彎腰,落葉和土石擊打玻璃,但是他依然什麼都聽不到。
咕嘟咕嘟。
有水聲從地底傳來。
同時,老師的聲音像是隔著水牆、粗重的聲音被拉扯變形變得油腔滑調又滑稽可笑,夾雜著不可做假的憤怒的情緒鑽進他的耳朵里——
「李途安!」老師面目猙獰,拿起一塊黑板擦狠狠地朝他投擲而來,「……我叫你回答!」
恐懼油然而生,李途安的嘴巴努力地上下開合,不斷有氣體從他的喉嚨鑽出來,說出來的話卻像是被一個罩子個阻斷,沒有一句話能被聽到。
黑板擦幾乎就要砸到他臉上,還是個孩子的李途安後怕地閉上眼——
但是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如約而至,他首先聽到的是玻璃碎裂的聲響。
李途安轉過頭。
老師的黑板擦和李途安擦肩而過,「精準無誤」地插入了李途安右後方的同學的額角。
同學渾身一僵。額角血液溢出橫流,在那張孩子氣的臉上編制出一張血紅色的網。
李途安驚恐地看著那隻黑板擦,那本來應該落在他的臉上。
黑板擦的海綿部分吸收了血液開始膨脹變色——
然後爆炸開來,連帶著那孩子的腦漿血液四濺。
低著頭的孩子們還在進行艱苦地運算,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有一個同學已經化為了無頭的屍體。
但是等等,玻璃呢?
玻璃碎裂的響聲是?
教室左側的玻璃窗上裂痕還在延伸。
現在是下午,太陽還沒有下山,但是教室里的光線已經昏暗到人必須低著頭、筆尖挨著草稿紙才能看清楚題幹上的數字。
是烏雲。
是蟲子!
密密麻麻的蛾子飛蟲已經成團地聚集在窗外,它們的身體遮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它們極速振動翅膀並不斷地用身體撞擊玻璃窗。
不知道是從哪一扇窗戶的那一角開始的。
不知是因為聲音還是撞擊,玻璃出現了細密的裂紋,這些裂紋貪婪地蠶食著剩下的、完好的部分,在轉瞬間,所有玻璃都遍布雪花一樣的稀碎裂痕。
這時候,所有蛾子飛蟲都停住了動作,在半空懸停。
一隻灰青色的小蟬在窗台上左右跳動——李途安下意識地想要喊出「不」,但是那隻小蟬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震動翅膀起飛,直直地沖向那已經岌岌可危的碎玻璃——
所有的窗戶玻璃在一瞬間轟然倒塌,化為千百片甚至更稀碎的玻璃渣子飛濺。
如同黑色風暴一樣的蟲子軍團隨著黃昏暖橘色的空氣一起湧入教室。
同學們大叫著逃跑。
李途安的腳卻像是被定在原地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蟲子風暴席捲。
突然,一隻手伸出來護著他的身體。
他抬頭,那是一張年輕的臉。
健康紅潤的臉頰,烏黑的齊耳短髮,穿著沒有褶皺的制服,腋下夾著備課的文件夾。
現在文件夾已經落在地上。
二十出頭的卜梅焦急地用身體為他遮擋蟲子的啃噬,嘴裡不忘招呼著其他同學:「快、快出去!往外跑!跑到外面去!」
講台上那個怒不可遏的男老師已經不見蹤跡——
「小梅老師……」
李途安囁嚅著嘴唇,想要說什麼,但是一眨眼,卜梅和那些倉皇逃竄的同學們都不見蹤跡。
那困住他身體的桌椅也自己四散,被隨意地堆疊在教室後方。
窗戶光禿禿的,不斷地朝室內灌入陰冷的風。
李途安困惑地環顧這間陌生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