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什麼都沒說,質疑是不對的。他靜靜躺回了醫療艙。四周柔和的治療射線如同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的包裹著他和他胸口趴成一隻小狗餅的棕毛幼崽,他身體的暗傷正在飛快痊癒。
雌蟲修復力是極強的,強大的雌蟲幾乎瞬間就能修復不致死的傷口,可那同樣要消耗體內的能量。越是體能強大的雌蟲,越早會引發信息素匱乏導致的崩潰症,而ss級的埃德溫其實從23歲起就一直飽受崩潰症的侵襲引發的衰弱。
只有他知道,在沒有雄蟲信息素的情況下,他的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身體內積壓的頑疾越來越多。當他回答雄蟲崽「沒受傷」時,他並不算說謊,因為他為了避免惹來雄主不快,勉強動用身體內的能量修復了表層的傷口。
但是他身體內的器官,不止一處在流血。
醫療射線緩慢而溫和地穿透表層,修復著他的傷口。雖然沒有雄蟲的信息素,治標不治本,但是瘡口癒合這件事本身就足夠好了,讓埃德溫幾乎沉溺進去。而他的胸口,白嫩肥軟的幼崽蹬了蹬胖腿兒,從機器人小安手裡接過它取來的營養劑和能量液,用胖乎乎的白爪子捧著,送到雌蟲嘴邊兒。
「雌父,請用。」
小胖崽笑吟吟的,胖軟的臉上擠出兩顆肉窩窩。重複著埃德溫侍奉他的時候說過的話,讓埃德溫維持不住冷淡,露出震驚到失語的神色。
第5章
埃德溫從前沒見過活著的雄蟲幼崽。他們都太稀有了,絕不可能紆尊降貴,與惹人厭煩的軍雌共處。可是埃德溫見過教廷帶來的神聖畫像上,從蟲母懷裡誕生的神子,第一代雄蟲。
蟲母是蟲族的母神,至高無上的創世神。她沒有形態,體型龐大如同一顆閃耀的行星,四隻初代雄蟲從她的身體裡誕生,他們沒有雌蟲猙獰的翅翼和亞雌的蟲紋,他們生來光潔,生來高貴,被蟲母賦予了神力和神眷,讓所有雌蟲在瞻仰聖像時,都不由自主地臣服和仰慕。
而此刻,聖像中的神子綿軟又溫暖地趴在他的胸口,像一團甜軟的雲,胖軟的小手托著價逾千金的能量液,期待又晶亮地看著他。
埃德溫不知如何反應。他內心有一道聲音提醒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由他的罪孽引起的,他殘忍的誤導了少雄主,讓少雄主覺得雌蟲是什麼無害的、值得寵愛的寵物,而他沒有及時告訴少雄主真相。
按照教廷宣講中的懲戒篇,他應當立刻自罪於少雄主和雄主,懲罰自己的身體到瀕死才好,否則,他將永遠失去升入榮耀殿的機會,會永遠被母神唾棄,不得侍奉神聖的雄蟲。
埃德溫應當為此而顫慄,可他並沒有。他安靜地用胸口托舉著幾乎像一朵雲般綿軟的雄蟲崽,安靜片刻,並沒有請罪也沒有惶恐不安,只輕而疲憊地提醒道:
「為什麼少雄主要這樣做?少雄主不應該對一個雌蟲展露善意。」
少雄主當然做什麼都可以,即便那會讓埃德溫因為罪孽而失去進入榮耀殿的機會。埃德溫並不在乎這個,實際上,他並沒有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遵循教廷的教條,對於榮耀殿,他沒有執著。
因為他見過太多傳聞會進入榮耀殿的雌蟲了,他們肢體破碎,眼睛大睜著,幾乎從眼眶中脫出來,可是眼底欣喜的光輝已經蒙上死亡的陰翳。大多數雌蟲對死亡毫無抗拒,甚至是充滿狂熱的,那是他們唯一通往榮耀殿的路,傳說中的母神居所,他們帶著狂熱和欣喜面對死亡,面容上展露笑容,傳說那是因為他們看到了榮耀殿的大門向他們打開。
可埃德溫也知道,他們的身體會迅速腐敗,化為塵土。他們零星的存在被迅速抹除,更多年輕甚至幼小的雌蟲加入了軍隊,大多數亡者無法留下名諱。
沒蟲記著,沒蟲在乎,沒蟲關心。他們像是被徹底燒乾的燃料,沒有半點價值,教廷新一輪的宣講中,不會提到無名姓者的滅亡。
可是埃德溫卻記得他們中的每一個。與他並肩戰鬥過的,倒在他面前的,被他指揮後犧牲在戰場上的。
他不確定他們去了榮耀殿。他們中的大多數在活著的時候連雄蟲都沒見過,卻欣然為了侍奉榮耀殿的雄蟲去死。
有時候,埃德溫護送滿載著軍雌征戰掠奪來的能量和稀有物的軍艦,他會想,如果這些軍艦里載著的是那些軍雌的骸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