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胸口升起一種古怪的,陌生又酸澀的情緒。從他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僅僅過去了一天,他破廉恥地撒嬌賣萌哄黑髮雌蟲,固然是因為他骨子裡有正義感和地球帶來的道德觀,但卻也因為系統安排的任務,具有極強的目的性。
而他知道,埃德溫對他回饋的關心,卻是毫無目的性的,純粹至極的。因為他只是一個殘疾的、無用的、做過許多虐待同胞的惡事的雄蟲崽。
僅僅是那麼幾句簡單的話,僅僅是一個帶著刻意施加在雌蟲身上的擁抱,這個連自己性命都不怎麼在乎的雌蟲,就當真把他放在了心裡。
怎麼這麼好騙啊。
雄蟲崽的棕色捲毛顫顫,在雌蟲將他放回醫療艙,即將後退跪下時,緊緊握住了雌蟲的指尖。
雌蟲的動作猛然頓住,像一個被美杜莎的蛇頭盯住的獵物,化作一個停頓的石像,沉默而安靜,明明渾身都是致死的武器,揮手就能讓他看不慣的生物變成血泥,在雄蟲崽面前卻那麼乖順無害。
「雌父,我剛才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噩夢。」
雄蟲崽的聲音因為久夢初醒,失去了清脆,卻更軟糯甜膩,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成年雌蟲所有的心神。
「我嚇到雌父了,對不起嘛。」小雄蟲扶著埃德溫一動不動的手指,從治療艙里站起來,綿軟的身子不管不顧地撲向雌蟲的方向,帶著幼崽對親人盲目又過火的信任。
埃德溫的心臟停跳一拍,高大的身影一閃,屈膝接住了小胖腿埋空的雄蟲崽。他心裡升起一股莫名躁動的情緒,又被雄蟲崽摟住他脖頸兒的短胖胳膊打斷了。
「雌父,崽抱抱,不怕不怕哦。」塞拉軟胖的身體緊緊抱著埃德溫,將自己小身子裡的溫熱和活力全都向對方傳遞過去。他的話雖然越來越破廉恥,但是他的懷抱卻前所未有地真誠。
他緊緊抱著這懵懂好騙得令人心疼的黑髮雌蟲,長著肉窩窩的小爪子輕輕拍著埃德溫被粗糙衣物禁錮的頸後,小聲哄道:
「雌父是不是擔心我了呀?」
雄蟲崽在雌蟲懷裡扭了扭胖乎乎的身體,一雙焦糖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黑髮雌蟲,從那張如同巍峨覆雪的清冷麵容上捕捉到了一絲無措。
「......嗯。」
雌蟲其實並不知道他方才失序出格的行為是不是雄蟲崽口中的「關心」,但鬼使神差地,他在那雙焦糖色眸子的注視下「嗯」了一聲,而那瞬間讓雄蟲崽笑彎了眼,軟胖臉頰兩側的肉窩都浮現出來:
「有雌父關心,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蟲崽。」
鼓著小胖臉的幼崽假裝看不出雌蟲對感情的無措和懵懂,過分熱情地將軟嫩的小臉兒貼上了黑髮雌蟲的側臉,嬌憨地蹭了蹭:
「雌父真好,我也愛雌父。」
雌蟲淺藍色的眸子瞬間睜大,半跪在醫療艙前的身體僵硬地抱著古怪的雄蟲崽,再次聽到了自己失序的心跳。
不過這次,他感到的不是焦灼和慌亂,砰砰跳動的心臟里,注入的是一種柔軟的陌生力量。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小蟲崽,貼合著蟲崽柔軟溫熱的背脊。他等了一秒,兩秒,沒有等到任何因為這項失序舉動帶來的懲罰,只有蟲崽越發柔軟的咕噥和柔嫩臉蛋兒的輕蹭。
雄蟲崽擠出一對小酒窩,和雌蟲擁抱了好一會兒,轉身面向那些已經恢復了藍色光圈的機器人。
「小安,」蟲崽歪了歪腦袋,勾起唇角,微眯的焦糖色眼眸里卻失去了面對埃德溫時的暖意:
「你們的原始碼中,規定了你們對雌蟲和亞雌只有懲罰和無視,對嗎?」
「是的,主人。」小安閃爍著藍色的光圈:「小安是雄蟲最可靠的幫手,為雄蟲杜絕來自雌蟲和亞雌的一切叛逆。小安是pu系列最頂尖的機器人,運作理念非常可靠,請主人信任!」
先進的機器人似乎察覺到了雄蟲微妙的不悅,輸出的語音中強調了自己的價值,可那並沒有打動棕毛蟲崽。雄蟲崽打了個哈欠,扯住雌蟲蒼白的指尖兒撒嬌:
「雌父,我覺得小安和其他機器人的原始碼中,並沒有將主人的命令設為第一準則,而是將...出廠設置奉行到底,雌父和我一起檢查它的原始碼,好嗎?」
黑髮雌蟲點了頭。對於他而言,雄蟲崽的意願是他的第一準則。雄蟲崽乖巧又甜蜜地笑了笑,扯著雌蟲的手,走向那些安靜的機器人。
「系統,我也需要你的幫助。」他在腦海里說。就如他所猜測的,在蟲族社會中,數量稀少,能力日漸衰弱的雄蟲已經無法保證他們的統治不被顛覆,但雄蟲中有那麼一些聰明的又沒有人性的蟲,他們為雄蟲的絕對統治設置了其他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