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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十,县衙休沐日。
易书元在鸡鸣声中起了个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他就已经穿戴衣衫且洗漱完毕。
今天要和元江纸坊的人一起进山伐竹,开始造纸的第一步,易书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轻微的亢奋之中。
仙法有时候始于缘起动念。
在易书元的眼中,从这一步开始,缘法已起,他就等于也在炼制自己的法宝的一部分了。
元江纸坊的院落那边,陈老汉正在一辆牛车前准备着。
本来这种基础工序的东西他用不着亲自出马,但毕竟易书元身份特殊,自己不去终究有些不放心,怕那易先生以为元江纸坊怠慢了他。
“爹,易先生会来么,会不会睡过头啊?”
牛车旁的一个汉子将一捆麻绳放到车上,看了看巷外的街道后询问着。
陈老汉瞪了小儿子一眼。
“就是他真的睡过了头,我们也得等他一等。”
元江纸坊造纸创造的收益,官府占大头,陈家只能占小头,原则上纸坊本就是朝廷产业,陈家人不过是有经营权罢了。
“你呀,向你兄长学着点,俗话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吏,像易先生这样有本事有地位的文吏,和他关系处好了,就算以后来几任新县令,咱也多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懂了吗?”
“哎,懂了!还是您想得深远!”
“嘿!”
陈老汉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不过很快发现蒙蒙亮的街头,正有一个身影在快步走来。
“瞧见没,人家易先生准时得很,用不着咱们操心!”
说完这句话,陈老汉就已经带着笑容朝着易书元迎了过去。
“易先生来得可真早啊,用过早膳没有?我们有包子,一会在路上一起简单吃点吧?”
“那易某就不客气了!”
易书元笑着拱手,他知道陈家人多少是因为他的身份才这么客气,但他会回报他们的。
易书元帮着陈家父子和两名帮工一起整理了一下工具,随后一行人就牵着牛车出发了。
纸坊的人显然早已经轻车熟路了,等一行人赶着牛车到达北侧城门口的时候,城门也差不多在这时候打开。
城内城外赶早的人左右分队,各自有序地进城或出城。
这是易书元第一次走北城门,也是第一次随着元江纸坊的人去阔南山的东北方山域。
月州人对于阔南山风景秀丽的印象大多在西南山域,那里有着崇山峻岭,有着各种山花奇草,更有一些景致出现在名流的诗词歌赋之中。
但其实阔南山的东北山域同样有不遑多让的景色,而最具有标志性的则是大片大片的竹林。
牛车在出门之后就一路向北,大半个时辰之后,牛车从一个山村外边路过。
顺着这村庄北侧的山道一直缓缓向上,前面人牵绳,后面人推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开阔的山岗上。
这一处山岗是一个面积相当大且较为平缓的地方,两侧相连的山头也不高,东西两侧的山头更是比这山岗还要矮一截。
而这山岗上一角有几间瓦房,除了瓦房附近的区域,山岗其他地方几乎都是光秃秃的整片外露岩层。
“易先生,这就是我们元江纸坊造纸头道工序的场地了,这纸平岗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纸坊的宝地啊,是整个阔南山最好的晒料场!”
陈老汉的话语带着骄傲和感慨,而易书元眼中所看到的山岗上,岩层表面的很多地方都晒着一堆堆原料。
“在这里晒足数月,受天地日月之光洗礼,原料方能产生蜕变啊!”
陈老汉说着,易书元心怀敬畏地点了点头,他能见到晒料场上一些原料呈现不同程度的发白。
“爹,你们来了?”
一个声音从那边的瓦房处传来,陈家大儿子和一个帮工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
陈老汉带着笑容介绍起来。
“这就是我的长子陈业平,业平,这位易先生,就是那一位和林大人一起助冤魂得以伸冤的易先生啊!”
那中年汉子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一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才赶快接近几步拱手行礼。
“易先生,我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先生放心,您的事情我们一定全力相助,您看这阔南山竹,多有灵气!”
说的灵气自然不会是修行人理解的那种。
但易书元回礼之后顺着陈业平的方向看山上成片成片的竹林,在风中带起一片片竹浪,也觉得很有灵气。
皆至尾声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易书元随着纸坊的人一起进入山中竹林。
这一块山域存在着大量的竹林,数量远胜过山中的其他树木,深入其中就进入了竹子的海洋。
陈家人同易书元讲了很多细节,包括怎么选竹,怎么砍竹,从哪开始更方便运出去等等。
易书元听是在听,但显然未必会这么做,他进到竹海之中,心神就已经发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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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竹海在此时的易书元这,就好似活了过来,竹枝竹叶随风飘动带起的竹浪就好似是竹海的声音。
陈家人已经开始在选竹了,而易书元则在稍远处逛着。
别人只当易先生来踏青,并未多说什么。
毕竟易书元虽然拿了把柴刀,但那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好真让他砍这大竹子。
易书元闭上眼睛倾听着,听着竹海波浪中的沙沙声,听着竹子摇摆的响动,更感受着山中灵气的流动。
还有鸟类的鸣叫声,在风中不时响起,似乎天籁各有归处。
这边!
易书元睁开眼睛,迈步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易先生,别走太远了,竹林太大,别迷了道……”
那边传来陈老汉的声音,易书元远远应了一声就继续走去。
不过没过多久,陈平业还是跟了过去,怕易书元出个什么意外不好交代。
“易先生,您别往深处走了,这次咱们先找道边的,里头的不好运出来。”
陈平业远远看着易书元的身影,一边快速接近,一边喊着,等他到的时候,却发现易书元已经停下了。
易书元的眼前有两颗高耸的大竹子,随风摇摆之中隐约能听到空灵的竹响。
“就是这了!”
陈平业才刚走过去,就发现易书元已经弯腰对着竹子的底端一柴刀下去。
“啪”“啪”“啪”“啪”……
“咔嚓嚓……”
没多少下,一颗高大的竹子已经倒下……
……
没过多久,纸坊的人都知道了易书元真不是来郊游的。
“爹,易先生可有把子力气呢!”
这都不用陈平业说了,光用看他和陈平业一起拖两根大竹子出来就知道了。
随后一起砍竹装车,一起运出竹林,都是易书元一起参与一起帮忙,让众人之间的隔阂也逐渐减轻。
牛车来回拖了好几遍,才将今天砍得竹子全都拖走。
也没有拖到之前的山岗晒场,而是拖到了山中的一个水潭边,这里也有一个草棚,显然也是工序场地。
在这里,易书元和众人一起将竹子纵向劈开,并去除表皮,然后分断切小。
这工作就占去了几乎大半天的时间。
最后所有竹子全都处理完毕,再一起洗刷一遍,除了易书元的那两根竹子被单独区分开来,其他竹子都捆起来丢入水潭。
这一天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这些精心挑选过的竹子要在山泉活水中浸泡一旬之日,才能进入下一步工序。
又是一旬之后,易书元如约而至,这次是石灰浆洗,之后再是晒干。
或一旬,或日。
元江纸坊的人就要进山处理材料,而易书元每一次必然到场,从无缺席。
从浸泡、浆洗、晾晒、打碎、过碱水,再到蒸煮……
每一个步骤易书元都亲力亲为,并且极为卖力认真,让元江纸坊的人都熟悉了他的存在,也不再有什么拘束。
甚至严格来说,易书元还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帮工,不但干活卖力,而且体力也不差,别人不说,他也从不喊休息。
一段时日之后,已经被处理了很多轮的材料,才在众人肩扛车拉之下,全都运到那巨石山岗上。
一堆堆加工之后的料子被摊开放到这里,它们要在这里接受风吹日晒,接受天地洗礼。
或许真的纸平岗是天赐宝地,在纸平岗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下,其他地方需要大半年乃至一年晒制的材料,在这只需不到半年后就能进行下一步工序。
随后的日子里,易书元一边修炼,一边兢兢业业编撰县志,等待着材料的蜕变。
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
易书元虽然再没有和元江纸坊的人进过山,但几乎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自己上山去纸平岗看一看。
这一天清晨,太阳已经升起。
易书元站在山岗对面的一座山峰上,看向纸平岗方向。
“先生,应该快好了吧?”
灰勉在易书元的肩头询问着,易书元也颇为期待地回答。
“是啊,差不多了……”
经历了数月的风吹日晒,那些碎渣一般的竹材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表面染上了一层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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