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聲回頭,見阿縝已經回來,臉上甚是遺憾。我點點頭,ldquo這花很難養活。rdquo我將花從花瓶里取出,它的莖葉依舊油綠,可惜花期已過,我不忍心就這樣將它丟棄,便想要將它曬乾製成乾花。
ldquo這畢竟是別人的一番好意。rdquo我喃喃道,腦海里隨之浮現出的是那人的眼眉和他那身穿舊了的黛色袍子。
我想他必定是個厲害的人物,在他面前阿縝竟連刀都無法拔出。這樣的人物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他又要往何處去?他就像是一團迷,來去無蹤像極了戲文里講的那些世外高人。
若是再遇見他定要問出他的名字。我暗暗下了個不知何日才能實現的決心,將那支晝蓁剪去了枝葉。
洗漱過後用了早膳,我帶著阿縝出門,發現比昨天還要再冷一些,我自言自語道,ldquo要是再下兩場雪,就該入冬了。rdquo
他應了一聲,忽然道,ldquo那屋後埋的那壇酒可以啟封了。rdquo
我的眼睛頓時亮了亮,同他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彼此內心都滿是期待。那是我們三年前剛從上京回到容城時在我新屋後頭埋下的一壇酒,一隔數年,想來必是清冽甘醇。這是只有我和阿縝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他這會兒一提,我頓時有些心猿意馬,真想立刻把它挖出來好好品嘗一番。
可想歸想,正事還得去做。我和阿縝走的還是昨天那條路,只是現在的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到了宋宅,送上名帖,意外的是宋老爺不在家,就連宋珉也早早地出門去了。我瞧見還有些面生的人同我一樣被擋在了門外,跟隨而來的家僕們還扛著一個個的小箱子用紅布蓋著,隱秘卻又顯眼,昭然若揭,彼此客氣地行個禮面上雖不露聲色卻還是有些尷尬。
宋家的下人倒是沒有半點頤指氣使,態度客客氣氣卻也冷冷淡淡地一一將來客打發走了。自然我也不例外。我沒有太多的遺憾,反而鬆了一口氣,如何將禮送進去顯然已經不是我該操心的事兒了。
☆、十一
我正欲打道回府,忽然被一陌生男子攔住了去路。
ldquo鹿公子別來無恙helliphelliprdquo那人低著頭不敢看我,臉上還帶著可疑的微紅。
大概是我臉上困惑的表情令他深感尷尬,所以他只是同我招呼了一聲便沒有可以繼續敘舊的下文。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還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ldquo你是helliphelliprdquo
他先是一愣,臉上的笑便淡下去了幾分,道,ldquo我是宋三公子的朋友。rdquo大概是我臉上的表情愈發困惑,他這才斂起了笑意,故作隨意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ldquo玉川的江作影。rdquo
宋珉的ldquo朋友rdquo。我長長地ldquo噢rdquo了一聲,他大概不知宋珉的ldquo朋友rdquo實在是太多了,多到ldquo朋友rdquo這兩個字同ldquo路人rdquo並無二致。宋珉剛到容城那年的生辰,原本以為會格外冷清,沒想到地方紳豪們幾乎全到了他府上,連鬧了三天,一問方知,全是他新近結交的朋友。宋珉那個人同誰都表現得十分熱絡,毫無親疏遠近之分,同人說話時,他的親昵態度和真誠的語氣總會令人產生一種他在同你推心置腹的錯覺,可大概只有我這種熟知他秉性的人才知曉,恐怕大部分人他從未放在心上過。
這位江公子以為我認出了他,顯得有些欣喜,臉上的笑又燦爛了起來,道出了同我之間的ldquo機緣rdquo:ldquo上次與三公子泛舟淄河時與鹿公子有過一面之緣。rdquo
我啞然,泛舟那是開春時的事兒了,也就是說早就過了半年,宋珉的狐朋狗友又多,難怪我記不得。可我又不是什麼聲名赫赫的名人,竟叫這位仁兄記住了,我瞬間就有些受寵若驚。為表敬意,我對ldquo江作影rdquo這個名字搜腸刮肚了一番,可還是無果,最終只得訕訕地同他不咸不淡地打個招呼,ldquo江兄,幸會。rdquo
ldquo幸會。rdquo他笑道,ldquo鹿兄也是來恭賀宋大人官復原職的嗎?rdquo
我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對他作了作揖,ldquo我還有事,先失陪了。rdquo
大概是我無心與他寒暄的態度太過明顯,他臉上的笑又變得尷尬了起來,ldquo那不耽誤鹿公子了,鹿公子慢走。rdquo
我微微頷首,轉身那一剎那卻聽見身後有人小聲嚼著舌根。說我假正經、瞧我不順眼的不少,平日裡偶爾有像宋珉這樣還算親近的朋友這般評價過,可多是帶著點調笑我的意味。這在天庭廣眾之下,叫我有些丟了面子,可心裡竟還覺得那人說的有幾分道理,我這般急不可耐的落荒而逃也掩蓋不了我和江作影此行同樣不上檯面的目的。然而,身邊的霍縝已經轉過了身,瞠視著對方,他的目光冰冷,可細看之下其中卻包著一團火。
我知道他這是在生氣,他生氣時不像別人會將怒意寫在臉上,他總是這樣看起來很沉默,雙眼卻像是一口深井,有無法忽視的情緒在內里洶湧。我頓時釋然了,沖他笑了笑,ldquo回去把那壇酒挖出來吧,我可等不及了。rdquo
他凝視著我的雙眼,初時似有不解只盯著我,我眼見他目光中的寒冰慢慢消融,良久他的嘴角才勉強露出了一點笑,點了點頭。我鬆了一口氣,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江作影,他顯然也是聽見了那句話,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