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沒有人是想要在這種地方挖一輩子寒鐵的,見不到親人朋友,沒有未來,眼睛一睜一閉又是一模一樣的一天,我知道這會逼死人的,林愈那樣年輕,他想要逃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冬至那日不上工,難得一日得閒,我嫌牢房裡擁擠難受,更不想面對那些人,只得受點寒倚在破柴門外看雪。我想起幼時還在上京沒去學堂的時候,一到冬日就在我家的大院裡同阿縝瘋玩,常弄得自己一身的汗,回了容城後歲數見長,性子也沉了下來,整個人都懶了,泡上一壺茶可以閒坐一下午,有興致了就給阿縝念念書,他常常被我念得昏昏欲睡,想睡又怕我生氣,那強撐的樣子有幾分好笑,又有幾分可憐。
而如今我終是明白,冬日裡那些情趣全都立於我的衣食無憂。
我站在門外,只覺得身上有徹骨的寒冷,那件破棉襖根本無法禦寒,即使眼前蒼山負雪美景如畫,我也無心欣賞。
ldquo鹿鳴。rdquo
我看見曹差撥朝我走來,低頭向他行禮。
ldquo容城來了一個人,說要見你,rdquo他面無表情地向我陳述,ldquo戴上銬子腳鐐,我們走吧。rdquo
☆、二十二
腳上的鐵鏈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灰線像是大地被劈開的裂痕,它限制著我的步伐,卻無法制約我雀躍的心情。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來了容城的人。
ldquo是鹿家的人嗎?rdquo儘管馬上就能見到,可我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向曹差撥詢問。
ldquo不知。rdquo
ldquo那他叫什麼?rdquo我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
ldquo沒問。rdquo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嘲笑道,ldquo我真不知道你在高興些什麼。這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破地方,何人會來探監?一年到頭也盼不來一個親人,真有家人來,反倒不敢見了helliphelliprdquo
他一頓,翹了翹嘴角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對著前面的屋子揚了揚手,讓我自己過去。我困惑地望了他一眼,方才心頭的狂喜慢慢淡了下來,他欲言又止令我有些忐忑。
昆稷山牢營的房子都十分破敗,就連管營大人的住處也不比我們待的牢房好多少。會客的那屋子也是灰石砌起來的,但屋頂上不但鋪著灰瓦,還墊著稻草,地上不平整,但鋪著石板,比別處講究許多,只是那兩張椅子看起來四腳都掉了漆,蒙著一層灰,看起來搖搖欲墜,確實很久沒人用過了。來探望的人十分陌生,我站在門外打量了半晌依然想不起他的名字,同樣,他在看到我時也思忖了一會兒,才試探地問道:ldquo可是鹿鳴鹿公子?rdquo
ldquo還叫什麼公子,我現在是戴罪之身。您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是鹿公子,rdquo他朝我一拜,ldquo小人是宋府的護院,受我家少爺之託送封信來。rdquo
我疑惑地接過宋珉的信,還未及拆開,便聽他說道,ldquo公子被官兵帶走後,鹿夫人一病不起,怒極攻心,終是藥石不靈,撐了十日還是熬不過,賓天了。rdquo
他語氣平靜,我卻是ldquo轟rdquo地一聲,眼前一黑,不能思考,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連在一起卻令我無法理解。
ldquo夫人頭七過後,鹿老爺就上京去給公子疏通,可這一去卻不復返helliphelliprdquo
我強忍著淚,問道,ldquo什麼叫一去不復返?rdquo
他皺了皺眉,看了我一眼迅速低下了頭,似有不忍,ldquo鹿老爺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爹怎麼了!rdquo
ldquo鹿老爺散盡家財,可惜根本於事無補,不是人家壓根不收就是收了又都還回來了。鹿老爺最後無計可施,去了上京府擊鼓鳴冤,上京府收了案子,一開始還是公正嚴明,眼看此案就能重審,可不知怎麼的,府尹大人卻突然拒絕再見鹿老爺,那些只要曾經與鹿家有一丁點干係的人都遭殃了,就連我家老爺的復職都被擱置了下來。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