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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是脫口而出:ldquo那你有沒有什麼心儀的姑娘?rdquo可話一出口就立馬開始後悔,無論他的答案如何,我此時此刻都不想知道。內心正在忐忑,生怕他又一次語出驚人爆出一個我從沒聽過的名字,說自己明天就要成婚娶妻,那我就不知道該作何回應了。可這次等了很久,久到我迷迷濛蒙終於困得支撐不住合上了眼都沒有再聽到他開口。

我終於在沉寂的將明未明時入睡,沒有等到令我提心弔膽的回答。夢中有巉削險峻直入雲巔的昆稷山,有冰封千里靜謐無聲的淄河,有崎嶇難行道阻且長的赴京之途,可我不再像之前那樣感到寒冷與無助。那山河終將傾覆乾涸,就連那遙遠不見盡頭的道路也會變得平坦順暢,我忽然就有了無窮的力量,我奔赴,我擁抱,即使被灼傷乃至身死也絕不會放棄那一縷晨光。

我睡了這大半年來最安穩的一覺,醒來時已日上三竿,暖爐內只剩下螢螢之火,阿縝已經離去,可他的袍子卻還蓋在我的身上。我抱著那件舊袍呆坐了一會兒,卻仍覺得尚未清醒。我披著他過大的袍子,去開窗,只見院內那棵細瘦的樹已經抽了新芽,可預見其春葉葳蕤的模樣。

簡易的馬棚被重新固定了支柱,飼料和水都有添過的痕跡,我心不在焉地捋著那匹小馬的鬃毛,畢竟只要稍稍留意就能發現阿縝出門之前已將這小院打掃過了一遍。阿縝很少會做這種事,他以前跟著我的時候只需要照顧我、體貼我,這種粗活髒活哪裡需要他沾手,我猜不透他這麼做的原因,思來想去只有一條理由:他想住過來。

果然,剛過晌午,他就出現在了門口,背著個包袱,像模像樣的,同我幼時鬧離家出走如出一轍。他表情有些忐忑,像是個無家可歸,眼巴巴地等著我收留。我站在門內瞧著他,笑得前仰後合,放他進屋接過他那個寶貝似的包袱,以為裡面有什麼好東西,結果卻叫我大失所望。

ldquo你怎麼竟帶著這些東西?這件衣裳好像是我前年穿過的helliphellip這小木劍是我小時候玩的,你怎麼還藏著,不是全都扔了嗎?rdquo他的包袱里都是些舊物什,幾件眼熟的舊衣服,仔細看看竟全是我的東西。我詫異極了,ldquo人家挪窩都要帶著貴重的東西,錢呀、銀票呀、首飾呀,你倒好,怎麼都帶來這些東西?rdquo

他把我翻出來的每一樣東西又一件件收拾整齊,淡淡地說道,ldquo老爺夫人走了之後,店鋪和宅子就都沒了,少爺留下來的東西就只剩下這些了。rdquo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可我卻不由眼眶一濕。阿縝迄今為止的大部分人生都是在鹿家與我一起度過,和我一樣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他本性單純性情直率,一夜劇變之下,他所經歷的痛楚恐怕並不亞於我。

ldquo都過去了。rdquo我伸手摟住了他,說著連我自己都不信的話來安慰他,ldquo我現在好好地回來了。rdquo

他抱住了我,很久才輕輕地ldquo嗯rdquo了一聲。

可我知道,這一切並不會就這樣過去,我回來了,這才是剛剛開始。

阿縝對於這房子的來歷並不是十分關心,可那副巨大的屏風卻讓他看了整整一下午。

ldquo知道這是誰畫的嗎?rdquo我把給宋大人的信件交給他派來的小廝之後就同他一起坐在地上看這幅屏風。那上面的畫面已經不會再讓我驚懼到邁不開步子了,可那毛骨悚然的不適感仍然十分強烈,連一眼都不想多看。對於我的問題阿縝自然答不出來,可他卻說作畫之人有悲憫之心。

ldquo他在同情。rdquo阿縝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屏風,ldquo他在同情畫裡的人。rdquo

ldquo人?rdquo我搖了搖頭,並不贊同,ldquo你瞧瞧那樣子,哪裡像人分明就是惡鬼。rdquo

ldquo是人。rdquo阿縝卻十分堅持,ldquo作畫之人不能救他們,而感到萬分痛苦。rdquo

我抬頭再看,仍是那片猩紅的血海與沉淪的眾鬼,可阿縝所言猶在耳邊,果真看出了些我沒曾察覺到的情感。

對於眾鬼而言,這血海乃馮幻所造,他既已知曉他們未來命運卻不得不將他們投入其中,這痛苦這災難都是源於他,可他卻無從施救。我心中一驚,阿縝道破這些惡鬼其實都是人,那麼馮幻所繪這巨幅屏風之意便已躍然紙上。

ldquo別再想了。各人皆有造化,就算最後只能化作一攤血水,也要掙扎地久一點。rdquo我慘笑道。阿縝皺眉看著我,剛要開口,卻聽外面有人敲門。

ldquo少爺,rdquo阿宇見我開門,忙把手中的信遞給我,小聲說道,ldquo那個什麼郡主又來找阿縝哥了,說要約他一敘。rdquo

我看著信封上那一行娟秀的行楷小字,黯然一笑,ldquo她以前常來找阿縝嗎?rdquo

ldquo常來。不過大部分時候是托她丫鬟來的,但這次是她自己親自來的。rdquo阿宇十分忠心地向我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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