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今日在場一定會有不少人認為我和霍縝必死無疑，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是如此以為。
ldquo馮幻三年前死在東泠，然而有人說他與烈風軍皆是逆賊，因為沒有陛下的命令，無人敢為他收屍helliphelliprdquo我看著郁霖，少年的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說道，ldquo是的，即使西津東泠征伐不斷，對東泠人而言，馮幻助紂為虐罪無可恕，可是，我們東泠惜他一代英傑，卻死無葬身之地，便好心斂了他的屍骨。rdquo
ldquo你在說謊。rdquo我聽完之後更加堅信了他的手上並沒有馮幻的遺骨。
郁霖笑了，ldquo你為何這樣說?rdquo
ldquo馮幻早就算到自己會死，早早便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呵，為他收屍，哪裡輪得到你們?rdquo
四周一片靜默，只有夏日的蟬鳴在繼續喧囂。
ldquo他要孫行秋毀掉那些晝蓁的種子，將他的屍骨燒成灰撒進淄河，他深知陛下會有何反應，他分明就是不想、不想在這個世上留下任何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了helliphelliprdquo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前面幾句都是孫行秋親口所說，而後面那些卻是我多日來整理他書稿推測而出的，他是一個如此多才的人卻對自己的一切都諱莫如深，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我沒有半句虛言，也沒有危言聳聽，可此刻我卻不敢再繼續。
因為楊牧晨已經站到了我的面前。
☆、八十一
暴雨前並不是毫無徵兆的。空氣會變得潮濕粘膩，有風但依然悶熱難當。我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不僅僅是因為這鬼天氣。
ldquo你書稿整理得怎麼樣了?rdquo
我一愣，完全沒想到等來的竟是這樣一句話。他就像往常那樣詢問起了我手稿整理的進展，仿佛今日所流的血、所受的傷都是假的，這些蜂擁而來手持兵刃的禁軍更像是戲台上的一群戲子，就連身份敏感的郁霖也被熟視無睹，仿佛是個無足輕重的看客，或許對他而言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我之前對阿縝大鬧禁宮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楊牧晨竟顯得毫不在意。
我震驚地看著楊牧晨，因為同為伽戎人的關係，他同阿縝一樣，眼珠的顏色要比我們稍淺一些，可是，同樣如此澄澈的眼睛裡卻見不到一點溫度，像是漸漸貧瘠的荒野隨著最後一朵花凋謝、最後一株草枯萎而變得沒有半點生氣。
ldquo陛下，rdquo我跪了下來，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還能聽到一聲悶響，ldquo小人身無長物，又是一介布衣，卻承蒙陛下垂青命我得以整理馮相手稿，小人每日都誠惶誠恐，不敢有半點懈怠，也從中受益匪淺，小人對陛下心懷感激。今日霍縝私闖禁宮，卻是因我而起，他並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更不敢對陛下有任何惡意，只想將我帶走而已，小人是西津子民，不願前往東泠，更不願和霍縝分開，郁小王爺此前有些誤解，我已向他澄清。無論陛下如何處置霍縝，鹿鳴願意同擔。rdquo
ldquo不要helliphelliprdquo阿縝對著我搖頭，目光中充滿了焦慮與急切，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可伸過來想要抓住我的手卻依然十分有力。
楊牧晨突然蹲了下來，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在我眼前放大，他冷不丁地開口，ldquo你說這麼多，孤問你的回話呢?rdquo
我整個人一僵，背上全是冷汗，他看起來並不高興，陰沉得可怕，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回答道，ldquo今日的還helliphellip還沒有做完helliphelliprdquo
他冷漠地注視著我，說道，ldquo何人說要讓你去東泠的?rdquo
聞言，我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然後再看看阿縝，這傻小子終於回過神來，思忖了一會兒，面紅耳赤地給楊牧晨叩了個響頭，ldquo是霍縝莽撞了。rdquo
楊牧晨冷哼了一聲，他轉向郁霖，語氣顯得十分不屑，ldquo馮幻的遺骨?可笑，竟然用幾把死人骨頭來要挾孤?一個黃毛小兒也敢同孤談條件?隨你把他煮了、烹了，孤都不會在意。是他自己要尋死，好啊，不想活了，那孤就叫他死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rdquo
楊牧晨放聲大笑，我皺緊了眉頭，他這莫不是由愛生恨?可為何言語之間除了怒意之外，更多的是無法抑制和隱藏的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