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靜在前頭興致勃勃,時不時還回頭與江締談論,一會兒是江締的邊疆生活,一會兒是自己多的要命的文書,但最多的,還是他們此次的目標——擷蘭苑。
擷蘭苑是近七八年來在京中崛起的新秀,其中伶人唱功精湛,技藝高超,戲目繁多,曲調合眾。傳說苑主是為女子,苑中只有兩件事可做,一是聽戲,二是唱戲,擷蘭苑是良家,不做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只不過想要在暗潮洶湧的京都立足,擷蘭苑的交易也是清清白白的,只是擷蘭苑苑主,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甚至是達官貴族,皇親國戚,都視其為消遣的好地。
到了門前,擷蘭苑三個字還沒徹底被江締看在眼裡,就被宣靜拉進了苑中,台上伴隨著鑼鼓的戲聲,也隨之飄入江締耳中。
「……
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
敵血飛濺石榴裙。
有生之日責當盡,
寸土怎能夠屬於他人。
……
我不掛帥誰掛帥,
我不領兵誰領兵!
叫侍兒快與我把戎裝端整,
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
台上的人一手持槍,一邊念著唱詞,一字一句皆是感情充沛,仿佛面前真的是這般壯志凌雲。
「這唱的什麼戲?」
「專為你的戲啊,《穆桂英掛帥》,我月前看的可沒這首。」
江締從未來過這種地方,除了人熟就是地生,但沒關係,宣公子是個常客啊,他一邊拉著江締坐在椅子上一邊看向台上。
門外看不出來,走近到戲樓邊,縱使現在是黑夜,在燭火之下江締還是一眼看見了戲樓楹聯。
古今多少興亡事,歲月不停
千古無數絕世情,傳唱不止
倒也幸好擷蘭苑是陛下默許,不是青樓那等風塵之地,不然宣靜非得掉層皮不可。
台上的戲已經接近尾聲,但卻並不是今夜的落幕,台上的伶人很快在掌聲中退場,緊接著便是下一齣戲。
「這又是什麼?」
江締看著台上的的燭火未明,但是邊上的琴瑟鐘鼓奏出的悲悽之音先一步在黑暗中給看客勾勒出此戲的情感。
「《賀新郎》,是出挺老的戲目了,」宣靜的目光瞥到角落中的人,不動聲色借著遞茶的由頭,湊到江締身邊「那落難書生碰上大家小姐,兩人暗生情愫,約定好待金榜題名時就還小姐洞房花燭夜,結果就像戲文中一樣,那小姐等來的,只有新科狀元娶公主的美談。對了,我還聽說,那小姐最喜歡文竹,只可惜我府中沒有,不然還能睹物思情一番。」
宣靜面上帶笑,說完之後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水。
文竹?
江締心中微動,順著宣靜剛剛遞茶水的方向餘光一撇,那人雖然身著黑衣又隱在角落中,但與旁人時時刻刻保持距離的樣子和被人不小心碰撞漏出的一點袖口,上面極簡的文竹紋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的人來這裡做什麼?
諸事不宜打草驚蛇,江締垂眸,卻還是裝作不經意打量著他。「戲雖然老,但是耐不住人家技藝高啊。」
宣靜有意無意的與江締提起這件事,聽著像是家常閒話,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正說話間,台上紅燭現,那伶人的曼妙身姿也顯現出來。
正是身著嫁衣的小姐模樣。
細心勾勒的愁眉啼妝在眼波婉轉間顧盼生情,楚楚動人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潸然淚下痛訴情郎,大紅色的嫁衣鳳冠和似有似無的淚水融合在一起,無疑是讓人眼前震撼的衝擊力。
江締幾乎是在一瞬間感覺到了什麼叫一眼驚鴻。
小姐伸出一隻手向外探,好像是在思念自己可遇不可求的郎君,緊接著哀戚開口:「
手弄生綃白團扇
眉蹙秋波不解安
銅鼓聲響擾清熟
乳燕去,飛華屋,悄無人,陰轉午
晚涼新浴,手時似玉
誰來推繡戶,夢斷瑤台曲
」
邊上的樂師跟著她的步伐奏著樂,她駐步,樂聲停,她嘆息,樂聲綿長戚戚。
又道:「
忽聞簾外風,開門復動竹
疑是玉人來
石榴楠花俏朱紅
好似何人洞房燭
遙遙相望無相識
不似當年胭脂舊
待浮花浪蕊都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