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婉惜確實是很像秦苑夕的。
秦苑夕斜倚在貴妃榻上,素色「的衣服鋪滿了整個貴妃榻,她頭上只是簡簡單單的用一根木釵子挽了一個髮髻,原本正在看著窗外的風景,隨著門開的聲音,那雙眼眸也隨之轉過來,那種情緒是江締說不清的,她整個人身上都透露著一種淡妝濃抹總相宜之感。
「娘」,脈婉惜拉著江締的手走過去,順便關上了門:「這是宣威將軍江締」。
這下好了,江締弄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先叫人還是該先幹什麼。
「久仰將軍大名」秦苑夕說著坐直身子就要起來,江締看她弱不禁風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倒了,趕緊上去扶住她的一隻胳膊,把人還是按在了榻上「夫人不必起身」。
江締看人坐好了,這才放開手,微微欠身,算是全了禮數,她本身又是長輩又是脈婉惜的母親,二來畢竟有季玉山在,塵埃落定之後丞相夫人也受得起她的禮。
「惜娘,還不快請將軍坐」,脈婉惜應聲,拉著江締坐在秦苑夕面前。
江締心裡忐忑,畢竟他雖然不是沒做過準備要來見秦苑夕,但是這次說到底還是有些突然的,而且問題如果真問出來的話,大概還是有些突兀的。
脈婉惜能知道那麼多東西,甚至對於邊境的一些事情也有所了解,秦苑夕功不可沒,而她的遊歷四方,對於江締來說也是有用的。
可是秦苑夕雖然看上去像一朵被風吹雨打的花,但實際上卻是任而東西南北風,跟脈婉惜一樣,一身的硬骨頭。
「將軍是有事想問吧,」秦苑夕的眼中總是充斥著一種憂傷,她的聲音溫柔,可還是不免讓人感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天妒。
「是,」江締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終於看進秦苑夕眼裡「我想問,夫人對於墜崖一事,可否告知?」
說完江締就有些莫名心虛,因為秦苑夕的眼神,她江締生來接受過的視線多了,是在家裡父母的照料,還是在京都中世家小姐的打量,是在戰場上敵人的仇視,或者是在朝中的冷嘲熱諷。
秦苑夕身上就像是背負著一段過往一樣,有著十分沉重但又淵源流長的厚重感,跟她本人的柔弱比起來,就顯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將軍不必憂心,」秦苑夕拉過脈婉惜的手,好像這樣能獲取更多的安全感「惜娘早就同我說過,將軍心繫家國,為了雜事煩惱,若我能幫忙,是幸事一樁」。
秦苑夕說著,回憶道:「那日我們隨夫君進京,但是好巧不巧天逢大雨,我們走的都是山路,那時候風雨飄搖加上山路不好走,能平安走到京都外面已是萬幸,雖然那個時候的馬車置辦並不堅固,但好在還是足以挺過那條山路。」
「但是真正要我們母女從山崖上面掉下去的,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從山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些歹人,手上拿著大刀和韁繩就要來搶人,夫君拼死也是無濟於事,混亂之間我抱著惜娘,和馬車殘物一起掉下去,要不是那時候一起掉下去的,還有隨身的僕人和下頭的水,恐怕將軍此刻就不會坐在這裡跟我說話了。」
或許真的像秦苑夕表現出來的那樣,她對於這件過往的事情早就已經忘卻了,現在不過是把它當成故事來講講罷了。
但是江締和脈婉惜都聽得出來,秦苑夕的聲音還是有一絲顫抖。
這個故事很簡短,甚至沒有什麼精彩的情節,也沒有什麼妙語連珠的句子,除了親身經歷過的人,恐怕都不會對這個平淡的事情起什麼波瀾。
脈婉惜聽過很多遍這件事了,那個時候她甚至不記事,只能在長大後的人情世故去體會當時的秦苑夕到底是何等的痛苦和堅強,才能將她拉扯長大。但每次等她想問問那所謂的「夫君」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換來的就只會是久久的沉默和秦苑夕變得茫然無助的眼神。
她並不在意父親,畢竟那一點點的血緣關係早就被這世道消磨乾淨,就算現在憑空冒出來,當朝宰相說是她的父親她也不會有一點觸動,可是秦苑夕不一樣。
正是因為這樣,季玉山的出現,就讓江締避免了這個問題,省去了不少麻煩。
「夫人會記恨他麼?」江締沒有明說是誰,但相信秦苑夕是明白的,只不過這個問題不是她想問的,而是她替季玉山問的。
當時不知道,還是後來跟季玉山交談之後才明白這並不是他本命,當年那場事故之後,手下人就勸他改名避風頭,要不是為了妻行留了姓下來,恐怕一個「季憐」也沒辦法。
不管這件事成或否,季玉山都算欠了她一個人情。
秦苑夕拍拍脈婉惜的手「我為什麼要恨呢?我嫁給他他疼愛我,出事那天他也拼死護我,不過是抵不過人禍天災,我又有什麼好恨的?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她偏頭笑道:「而且,惜娘平安,我就知足了。」
大概不是錯覺,那一瞬間有一種名為成熟的氣質從她身上傾瀉而下。
她定會平安。
江締心道。
脈婉惜的視線似有似無的落在江締身上,她對於父親是蒼白的,但是江締一定知道什麼,只是礙於母親不能直言。
「若有一日可以一家團聚,夫人願意麼?」江締問道。
此話有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