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還年輕,日後有的是坦蕩官途要走,征戰四方,腿上怎能留下病骨」!
天短暫的放晴一段時間後,就毫不留情的下起了雪,比往日的來的更早。
江締靠在床榻上,小口小口喝著秋娘熬好的藥,輕笑道:「這點小傷不礙事,上陣殺敵,哪有完好無損的」。
秋娘苦口婆心的繼續絮絮叨叨,江締聽了片刻後打斷道:「好了秋娘,我會好好養傷的——同河那邊可有來信?眠晚如何了」?
原本江締從天坑上來就想問的,奈何自己不爭氣的兩眼一閉暈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四天後了。
算算日子,自同河一役後,分出去的幾萬精銳也該歸營了。
正問著,營帳外就傳來通報的聲音。
「是同河來信了」?
江締撐起身子,沒由來的感覺心頭一緊,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她自顧自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前來傳信的兵卒身上。
江締認識他,這是陸遲的親兵,曾經在陸府也曾有過一面之緣。
按理說只要差人來先報信便可,何必派親兵前來。
江締眸光暗沉。
沒有想像中的欣喜,只有急促和悲痛浮現在那人臉上。
她忽然並不是很想知道這封信的內容了。
「將軍,陸將軍他……」
江締沒說話,倒是秋娘急急上前一步催促道:「如何?你倒是快些說啊」!
那人才嗚嗚咽咽的開口:「陸將軍,陸將軍他去了啊——」言罷便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皆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憐此人上陣殺敵好不英勇,此刻卻哭的如此狼狽。
秋娘一時無話,只是震驚的後退兩步,隨後趕忙回到江締身邊。
「眠晚可有什麼囑託」,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心下諸多疑慮翻湧,最後都如流水般逝去「他特派你來,想必不只是為了告訴本將他陸遲戰死的」。
那人的肩頭一抖一抖,手忙腳亂的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包裝完好的布袋,遞給秋娘後,又重新俯下身「陸將軍在敵軍來犯前特將此物交予卑職,只說結束後交給將軍您,其他的並未多說」。
「卑職只恨自己未能在戰場上護好陸將軍,何故讓陸將軍長眠此地啊——」
江締閉眼靠在枕上,啞聲開口:「戰場之上刀劍無眼,眠晚既然提前託付此物,至少說明他早有覺悟。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江締揮揮手「秋娘,你帶他下去先好生照料著」,她沉默「等大軍集合完畢,再發此訃告」。
秋娘眉目間都是憂愁,卻仍是點點頭,扶起那人向帳外走去。
她靜默了半晌才慢慢的打開那個布包,裡面安安穩穩的躺著兩封信,還有蘇槐歌先前做的護身符。一封上公事公辦的寫著「末將陸遲呈上」,另一封表面卻空空蕩蕩——但江締還是認出了這封信的主人。
宣家世代簪纓,家風清正,就連文書筆墨都是京中獨一份。
江締長舒一口氣,喉間的酸澀卻怎麼也咽不下。
陸遲是他們這四人中最板正的一個,每每他們三個胡鬧的時候,陸遲總會一邊勸阻一邊跟著玩鬧。
卻也是最執拗的一個。
就比如現在。
那封信上清清楚楚的寫上了戰前實況以及敵軍動向,方圓幾里的地形勘察等等。
他倒是自信身後事,不然也不會下筆如此篤定。
洋洋灑灑一大篇,唯有最後一段才卸下他將軍名頭,說幾句私話。
江締默然看完,眼前濕潤一片。
「陸眠晚……你個瘋子」。
江締將那封信在手中揉皺,最後還是泄氣般放開。
似有水珠滴落在手上。
尋常人上戰場,誰不希望平安歸來,運氣好的還能建功立業加官進爵,否則生死一趟,豈不是白來。
江締之前說的決絕,為將者馬革裹屍又如何,現在劫後餘生,那點私心就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她不想死。
她還有家人在等著她。
還有惜娘在等著她。
她要是死了,獨留惜娘一人承載苦痛,江締不忍心。
可偏偏就是有人忍心。
她早就不信,憑陸遲的身手,雖然免不得要受傷,但也不會輕易丟了命,翊朝的閻羅將怎麼可能折在區區一個副將手上。
阿史那孚的箭上淬了毒,他的副將大概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