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地鐵準時到達,整節車廂里的乘客又是只有我一個人,地鐵行駛在地上段,我聽到砂石拍打車窗的聲音。
為了省電,運行中的地鐵一般不開燈,我身後就是猩紅的城市天空,前景的高樓大廈像是慘白的貼畫,格格不入。
臨下車燈開了,我在倒影里看清了我現在的臉。
依舊是薄薄的眼皮,直挺的鼻樑,只是頭髮長了些,壓向兩側,高領衫壓過脖子抵上下巴,眼裡看不出什麼桀驁不馴,也可能因為我的眼前還擋了一層眼鏡片。
比起剛剛在模擬室里經歷的畫面,現在的所感才更像是假的——但很不幸,更悽慘的那一方反而是現實。
到了家裡,我發現還有更悽慘的事情迎接我。
窗戶卡扣年久失修,在風中被吹開了一扇,靠近窗戶那側的地上積起半指厚的土,沒覆上塵土的地方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我頂著風進去,把被吹得叮噹響的窗戶關嚴,又找來工具自己勉強維修了一下,卡嚴實窗戶後,我要開始對付一地紅土了。
那天晚上我穿著柜子里找出的舊工裝,跪在地上捲起袖子,把整個客廳從左擦到右。
可飲用水的供應有限,我用上了囤積的雨水,擦了三四遍,屋子是乾淨了,但有股淡淡的泥土味。
我比平時晚了四個小時才躺下,再過四個小時我就要睜開眼睛去趕地鐵。
但我有種預感,我可能會從現在起直接睜眼到天亮,我聽著強風鼓動窗玻璃,被子下的手一刻不停地顫抖。
我還能見到柳江。
我居然還能見到柳江!
在見到他那一刻該表達出來的激動非常滯後地來到了,我感覺自己從牙關到腳踝都在打架,片刻之後,我左手按住右手,從枕頭下拿出了手機。
這兩年裡我的手機基本處於關機狀態,現在連了發電機,我會把它充滿電之後放在枕邊,很少有機會打開。
我和柳江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末日剛來到時我發給他的那條新聞上。
黑夜裡,我盯著發光的屏幕,敲下一行信息:「我今天見到你了。」
按下發送,消息理所當然沒發過去,消息左邊顯現出了紅點。現在是末日,我最後一次給通訊設備連上信號是一年前。
我又盯了一會兒屏幕,才把手機重新鎖上。我縮回到被子中,心裡卻很意外地平靜下來。
我見到的不是真正的柳江。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剛剛滿溢到快從喉嚨里噴涌而出的興奮消失了。我聽著在黑夜裡一刻也不安寧的風聲,安靜等待著天亮的到來。
天亮前我只睡了兩個小時,睜眼時我有幾分想死。
抵達辦公室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在離線的雲端庫中找出了所有可用的數據,關於模擬系統,我有幾點問題要修復。
對我來說它已經運行得很完美了,不過出於對人身安全的考慮,我需要給它加兩條附加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