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我的耳朵抓到了一陣琴弦聲。
是柳江!
我猛地回過頭去,視線捕捉到了操場中央的領操台,聲音是從體育倉庫里傳來的。
我居然忽略了這一點。
磁帶的最後面,十六歲的柳江曾說過如果感到彷徨請去找他,他一直都在——我居然忘記了體育倉庫,這裡可是一直屬於他的秘密基地。
奔過操場,停在體育倉庫門口,門依舊虛掩著,吉他的聲音便響了,我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下雨之後,倉庫里的灰塵氣息和潮濕氣味更重了。
我低下頭,鑽進門,繞過一摞堆到一人多高的體操墊,向靠近窗口的一側看去。
在我的設想里,他大概正抱著吉他看向窗外,又或者是正在低頭深思,他彈吉他的時候總是這樣,有點意外的悲憫,比他應有的樣子要深沉點,但我還挺喜歡的。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他這一次並沒有看向吉他。
而是一手抬高調整琴弦,另一隻手撐著體操墊,稍微向後仰著倚在位置上,抬臉向著我這邊看。
就像是意識到我一定會出現,並且早就在等了一樣。
這聽起來是不是還有點嚇人?
但實際效果並沒有,因為我對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有一點噁心,所以我只要是和他面對面就一定會笑出來,你們懂那種感覺嗎?
特別是,柳江這姿勢,還是一看就是他自己挑選好的,自認為很帥很酷炫的姿勢。
想到這一點之後,涌到我喉頭的笑徹底憋不住了,在我們對視差不多兩秒之後,我搶先笑出聲來。
我好久沒這麼笑過了。
我笑得彎下腰去撐著地,又反身捶打了幾次旁邊的體操墊,激起的灰塵讓我吸了滿口,還沒來得及咳嗽,我又笑翻在地,最終我支撐著身子站起來,一瘸一拐向著柳江靠近。
可能是因為苦太久了,現在看到他我只想笑,笑到把所有的煩惱都吐出去,從此無憂無慮。
即使他還不是真正的柳江。
我站直身子,眼前的柳江被我笑懵了,但也隨著我的傻樣子咧開了嘴。
他反問我:「怎麼,不帥嗎——我這副等你出現的樣子?」
我止住了笑,低頭看他,然後慢慢蹲下身去,和坐在地上的他平視著。
他的表情有些無辜,一路向下追隨著我的視線,接著收起下巴,眼睛微微向上看著我,臉上沒了喜色。
他現在是白髮。
準確的說,是發尖黑色的白髮,這是我最常回想起的柳江的樣子,也是我最喜歡的樣子。
我伸出一隻手來,手指從側面挑起他的一綹頭髮,將它掖向他的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