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若地對他說:「對象。」
那年頭,同性戀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了。同學恍然大悟,互相寒暄了幾句之後,我們相互錯開繼續趕路了。
柳江的臉悶在圍巾里,好一會才抬起來,他對我說:「你從來沒這麼叫過我。」
「是嗎?」我急著上地鐵暖身子,「那以後多叫。」
我對那一天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記得樓之間風口處的烈風吹得人臉皮發癢,直到很多年之後回頭看,我才發覺那是我離幸福的具象化最近的一天。
距那以後過了一年,柳江還在連城北京兩地跑,其實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在跑音樂現場,見我倒是其次。
或者說,他已經不需要用重複見我來確認彼此的心意了。
一年以後的某天夜裡,我忽然收到了他的電話。
三個月前,柳江終止了他所有的活動,因為奶奶摔倒了,前往醫院檢查時,醫生告知老人的身體狀況不佳,需要住院。
三個月時間裡,她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柳江在面對她時總是笑容滿面的,會在病房裡彈吉他給她聽,但在離開醫院後,會停在公交車站旁發呆。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不請自來地回去過一趟。
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牌下,他低著頭坐在長椅上,連我站在他旁邊三米遠的地方都沒發現。
猛地看到我之後,他先是一愣,接著嘴角直接向下去了。
他非常無措。
即使是個在生活里顯得自洽的選手,面對生死依舊無比茫然。
他對我說過:「如果奶奶不在了,那我最重要的人就只剩下你一個了。」
所以在接到那通電話以前,我一直在做準備,我搜索了許多幫助朋友脫離親人逝去陰影的資料,也詢問過身邊的人。
但面對著深夜話筒里的抽噎,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回想起來,我感覺我也不需要什麼安慰的話語,只要柳江知道我在就足夠了。
他只需要我在。
所以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在身邊陪伴著他,他一定會更加安心。
那時,我家的經濟狀況已經開始逐漸轉好了,父母甚至給我計劃著再買一套二手別墅。
我的主觀意願是用不著,畢竟我不會結婚,和柳江住又能需要多大地方呢?
只是關於柳江的事我一直沒有鼓起勇氣跟他們講,我聽他們倆興致勃勃地討論,只顧低頭扒飯。
當時我已經入職現在的公司快一年了,頂頭上司出了名的嚴苛,尤其對實習生,有傳言說他除了病假一律不給。
我親自去請假的時候,他倒是沒有傳言裡那麼兇惡,只是一動不動盯著我的臉,連續問了三遍姓名和工號——好在最後還是把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