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蓋住了叔叔死不瞑目的臉。宋若錦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葬禮上還是那麼些人。數年前,他們參加我母親和父親的葬禮時,曾俯身來摸我的腦袋,好可憐哦。如今,很多人都冒出白髮,臉上也多了許多皺紋,看上去誰更可憐也說不好。
母親站在角落裡,安然望著我和宋若錦與來賓周旋客套的場景。她原本還可以待很久,可是我的身上不會再添新傷,棺材裡的叔叔也不會再坐起來,把我鎖進房間裡。
我不再需要依靠縹緲的幻象來獲得慰藉,所以她決定這次真的要走了。
沒關係,媽媽。我知道你很久之前就丟下了我,我知道你不愛我。是我擅自需要你,將你塑為一個能夠傾聽我、寬慰我的魂魄。這次你走了,就真的不用再回來了。
下輩子你別再生我,別再受罪,你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吧。別再遇到父親,別再被人渣Alpha糾纏不清,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快樂的人吧。
我費了不少時間,讓我和周難知的婚姻顯得足夠名正言順。周千澍前來見面的時候起初還沒認出我,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他高中那會的預感生效了。
他最寶貝的親弟弟果然是被一個麻煩的傢伙纏上了,這麼些年還不死心,到現在都陰魂不散。
最後,我們各退一步,協議達成:如果周難知沒有主動提出來要替周千澍嫁過來,那麼這門婚事就作廢,權當我沒提過,也沒和周千澍見過面;
相反,假如周難知自告奮勇,要代替周千澍嫁過來,那麼就算周千澍再怎麼不情願,他也不能再干涉這樁人為的婚姻。
周千澍走之前余怒未消,宋恆焉,你不會一直都在私下調查我弟弟吧?他的神情完全是在對一個跟蹤狂說話,但他沒真的把這種形容講出來。
我再三保證,我真的只是恰巧從別人嘴裡聽說了周家的事,我還不至於那麼陰險,沒有人會為一次婚姻蓄謀良久。
周千澍顯然是不信的,不過他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只要周難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一切就可以就此收場。
我們都知道那不可能。周千澍和他的母親講完大致的情況,後者就要把這件事和周難知一塊商量。
商量的時間沒有很久,因為周難知沒花費多少猶豫就下定決心:媽,還是讓我嫁過去吧。
周千澍皺了皺眉,他們的母親還在絮叨,難知,我也不是想要逼迫你,要是你實在不樂意,我們可以另外再想辦法。周難知一如既往地好說話,放心吧媽,我沒什麼不樂意的。
那自然是個謊言。他從沒談過戀愛,足以見得對談情說愛這種事毫無興趣。他根本就不想嫁過來,他也不願意和素不相識的Alpha成婚,可是他不知道我和周千澍的賭約。
他就只是覺得,如果他不頂上,遭罪的人就成了周千澍,要踏進聯姻牢籠里的金絲雀就變成了他哥哥,那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後果。
周難知太好看懂,太容易揣摩了,像遊戲裡按部就班的npc,對話框還沒冒出來,你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一旁的周千澍還不死心,「除了聯姻,也不是沒別的辦法可以湊錢……」
在周千澍的勸阻出口前,周難知就笑著打斷他,哥,到時紅包記得包大一點哦,你的年終獎不是很多嗎?分你弟弟一半也不過分吧,這可是結婚呀。
周千澍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點頭。
我早就料到會這樣。周難知的好意一直很多。多到能分給素昧平生的人,分給殘疾的流浪貓,分給所有和他可能再也不會有交集的人生過客。
等他要分出好意的對象成了他的雙胞胎哥哥,他出手就前所未有的闊綽。他衡量一下,是時候該把自己犧牲掉了。哪怕他對未知的婚姻感到一片茫然,他也還是要把自己作為最大的一塊硬幣,投到扭蛋機里。
會扭出什麼東西他也不曉得,至少他要保護的周千澍完好無損地站在扭蛋機外面。那就夠了。
「你好,宋先生?我是周難知。」
他臉上帶著初次見到陌生人的拘謹和不自在。他不知道,他已經見過我很多次了。多年前他陪我坐上救護車的時候,甚至沒有看一眼我校服上的名字牌,因為他不在乎我是誰,也可以說,不管我是誰,他都會將好意給予我,那麼我的名字叫什麼,對他而言就並不重要了。
「恆焉。」
周難知終於知道我的名字了,但他拿不準應當怎麼叫我。他左顧右盼,那個,你吃飯了嗎?肚子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