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人老態畢露,瘦骨嶙峋,一副將死之相,我看出來周難知想要做到百分百的漠不關心,可他的手指卻微微發抖了。
他不自覺地用手指掐自己的掌心,看了片刻,就走出病房。
周難知以為我陪他看完父親,就會回公司處理事務,結果我問他要不要兜風,他愣了片刻,點頭答應。
又陪他去醫院探病,又陪他來逛超市,周難知琢磨不透了,這架勢實在不像在對待一個沒感情的聯姻對象。好在他沒鑽牛角尖,琢磨不透就算了吧,他很快做好心理建設,鼓足勇氣伸出手來,牽住我空著的那隻手。
他的脖頸都微微泛紅了。只是牽手而已,他害羞得像和Alpha在大街上接吻,不幸被過路人團團圍觀。
我回握住他的手,周難知不敢轉頭看我,一路不回頭走出超市,直到上車前他才鬆手。
周難知的職場生活並不如婚後生活這麼順利,看上他的Alpha向來很多,介於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好出手。
但是總有心存僥倖的人渣饞得厲害,沒掂量清楚自己的斤兩,就急著想要給他下套,被他拒絕了,還倒打一耙,想要用自己的職位來壓他。
「就是這樣……這個總經理好像還叫人事那邊給周難知先生降薪,估計是想要那什麼不成,被周先生回絕,懷恨在心了。宋總,您看應該要怎麼處理?」
前來匯報的人滿頭大汗,他本來只是被我安排去周難知公司當個眼線,沒想到他在另一個辦公室開完會,出來就多出這麼一檔子事,他愁得恨不得能把那個肥頭大耳、對周難知不懷好意卻未能作出實質行動的Alpha總經理就地解決。
「你看著辦吧。」我把決定權交給他。
眼線很聰明,這就是我的默許,可以把那老不死的往死里打的意思。
一整天,我都在等周難知的消息,只要他把這事告訴我,我一定毫不猶豫,親手替他了結。
直到下班,消息框還是毫無動靜,看來周難知就算遇上這麼一件事,也絕不打算找人傾訴。
我等了太久,耐心耗盡,在周難知上車時沒給他太好的臉色。
他完全可以告訴我。差點被上司揩油不是小事,哪怕是未遂,也足夠他追究責任。然而周難知居然還在看我眼色,他聞聞自己,確認那個肥頭大耳的Alpha總經理沒在他身上留下什麼氣息。
真奇怪啊,他扣上安全帶,對我臉色不好的緣由百般猜想,就是沒聯繫到他自己身上。
明明挨欺負的是他,他卻這麼猶豫,也許他之前不是沒遇到過,也不是沒說過,但是傾訴的結果不好,他這次就決定閉口不談。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我的心情就糟糕起來。
他把自己遭遇過的所有事都藏得太好了,外人不得而知,光是受他照料,就以為他順風順水。
可是他怎麼就那麼能忍呢,這個世界還沒把他一番好心糟蹋透嗎?
一條信息傳到我手機上,那個老東西鼻青臉腫,渾身上下不剩一塊好肉,就存一絲氣息,供他捱過今晚,明天繼續挨揍。
我看了一眼,放下手機,向周難知確認,「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周難知慌亂得很明顯。有一瞬間,他都在想我會不會在他公司安排了臥底,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不值我這麼大費周章。
他在心裡掂量,要不要說呢,能不能說呢,說了會有什麼後果,我就絕對會幫他嗎?要是他和盤托出後,我不僅不幫他,反而嫌他魄力不夠,對待人渣Alpha不夠強硬呢?他糾結良久,把真話咽了回去。
「沒事。」他故作平靜地回答,「沒什麼,就是和同事吵了一架,很正常,過幾天就好了。」
其實他非常不好受。嘴唇抿得發白,胸口也起伏得厲害。我更加確定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陰影還沒徹底消散,新的陰霾又疊上來,他感覺糟透了。
他根本不是個能吃疼的人。只是膝蓋傷到,他都忍受不了,坐個公交一路都在吸氣。他咽下真話的理由很明了了,他不知道面前的Alpha會作何反應。如果對方對他冷嘲熱諷,他還寧願隻字不提。
我當然可以逼迫他,只要我多追問幾次,就算他心裡不是滋味,他也會為了讓我的追問停下來而給出回答。
可是那樣有什麼意義呢,他自己都不想說了,我有必要逼他嗎?
周難知不安的時候,往往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目光閃爍不定,找不到一處落腳。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不打算再耗費時間和他對峙了,這讓他鬆了口氣。我站起身,從廚房裡端來一杯熱牛奶給他,周難知接過去,乖乖喝完。
在他喝牛奶的期間,我拿起手機給眼線下達了新的指令,讓他隨便捏造一下老東西的下場,說得越輕越好。
要是如實傳達,善良的周難知又要睡不著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