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墨也笑了,她打量蔡芷波說:「小波,我其實不怕別人說我是什麼老賴的女兒。」
蔡芷波聽到這話默默垂眼說:「姐,我覺得你有時候活得很脫離現實。」
「因為我已經交託掉了,你真的可以試試看。小波,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說這些,但我以前心裡痛苦很嚴重,整晚在失眠或者做噩夢,差點想自殺,但真的有了信仰和交託以後,人就變勇敢了。我從小就被爸打壓,他喜歡你和小志,總說我很笨。小志走了之後,我沒有告訴過你吧,我有次聽到爸和媽說如果可以換的話,爸希望我代替小志走。」
「你告訴過我這事。」蔡芷波依舊垂著眼。
「我告訴過你了嗎?」蔡墨記不得了。
「嗯,你說過了。所以我不想讓你當老賴的女兒,讓他給你的影響那麼大。」蔡芷波說。
「嗯,不過我原諒爸了,想想失去小志,我們都很痛苦,更何況他。」蔡墨輕聲說。
「我寧願永遠保持憤怒和怨恨。」蔡芷波則說。
「爸其實對你很好,你要是個男孩子——」
「我不可能也不想是男孩子,所以爸對你還是對我其實是一樣的,沒有這種假設。」
蔡墨被蔡芷波打斷後,沒再接話,許久她才說:「總之吶,信仰救了我。」
換蔡芷波不再接話了,這就是她和蔡墨如今的相處方式,她們試圖溝通,一次次進入死局。她能理解她,又不斷對她有隱隱的憤怒,最後,她發現自己始終在怒的是這個社會上所有的歸類和思想主義,宗教信仰就是其中之一。但凡教弱者再溫順的,她都厭惡。
蔡芷波換了換題問:「媽最近好嗎?」
「媽挺好的,」蔡墨給諾諾擦了擦手,因為小姑娘開始撿桌上掉下來的泡麵吃了,「媽之前不敢打電話給你,一直跟我說活不下去了,我就讓她去找工作好了。但我覺得,只要爸還活著,媽就會活著。媽是感受不到真正痛苦的那類人。」
「為什麼這麼說?」蔡芷波問。
「媽對你很好,因為爸對你很好。如果爸總是對你不滿也對你生氣,媽就也會這樣對你。我們家母親的聲音一直很弱,我小時候很怕爸,很多事情都會先找媽商量,爸如果不在,媽單獨聽我說都會覺得可以,然後讓我去找爸說。可我只要和爸說了,爸不同意,媽就立馬會把自己的想法改變了,我有一次頂嘴說她已經答應我了,她就惱羞成怒說我白眼狼。」蔡墨徐徐說。
這種事情蔡芷波沒有體會過,因為她從小就知道家裡父親做主,想要得到什麼直接找父親。相同的家庭不同的處境,孩子和父母接觸到的面也都不一樣。在蔡芷波的印象里,她媽是個柔和的人,她從來不是障礙,她只是無私給予輔助和幫忙。
「小志其實和我一樣,我們都怕爸,都會先找媽商量事情,但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支持。我們三個裡面只有你不怕爸,所以媽也有點怕你,你是我們家另一個權威,尤其你之前和宇定結婚後就更是了。我說媽沒有痛苦是因為她不會想自己。」蔡墨笑說。
「你如果把自己交給信仰,那和媽也是一樣的。」蔡芷波說。
「那不一樣的。」蔡墨微笑。
蔡芷波便不再說話。
這些話,姐妹倆之前也零零散散聊過,她們總是在不斷重複聊,而每一次感觸都不一樣,有時候憤怒爭執,有時候就如現在平靜。
「所以,我想啊,要結婚要生孩子,因為想去知道真正的家庭是怎麼樣的。在家庭里,母親的聲音一定要響亮,我絕對不會讓諾諾孤立無援,我也絕對不會幹涉她。我這次帶諾諾出來參加集體活動,耀文他們家都不同意的,我還是堅持了。」蔡墨說。
蔡芷波沒有再接話只是看著諾諾吃麵,許久她問:「我以為你不會專門過來看我,怎麼又來了?」
「就是想見你。」蔡墨說。
蔡芷波笑笑,始終被一種無力感纏繞著。這天晚上,她睡得很淺,半夜她甚至睡著流了眼淚,因為心底深處對姐姐的愧疚感,她有時候會恨自己在小時候都體會不到姐姐的處境。所以,她也安慰自己信仰什麼都好吧,只要蔡墨能健康平安自洽活著。
但和蔡墨在一起的兩天,對蔡芷波的消耗非常大,她內心總是在失衡,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等到蔡墨要離開的那天,她莫名鬆了口氣。那天,諾諾已經和她相熟,由她抱著送進海關。她騙蔡墨說借用了繆靜航空公司的會員卡,給母女倆買到了很優惠的商務艙,蔡墨信了。
蔡墨進海關前,接抱回諾諾,她想了想還是對蔡芷波說:「小波,我知道你其實還是認為我這麼信教很傻,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一定要相信。」
「我只相信我自己。」蔡芷波微笑說。
蔡墨無奈笑了笑,轉身進了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