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藥店回家時天色已經不早,胃裡沒有半點進食的欲望,但他還是認真地給自己做了一頓晚餐。
他不落下每一頓飯,因為,把身體養好,好好活著,這是他答應過她的事。
——
離開醫院的第五天下午,孟清淮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他的檢查結果全部出來了,讓他去醫院取他的檢查報告。
臨出門時,他收到了蘇韻的信息。
【我和秦璋今天回來。】
連日來,繚繞著病氣的臉忽然變得有了一些氣色,病懨的眉眼微彎,單是回來兩個字,已經足夠讓他欣喜。
不論是她一個人回來,還是她和別人一起回來。
只要有她,只要『回來』。
孟清淮連忙問她:【幾點到家呢?】
他的這條消息,和蘇韻緊接著的另外一條消息,幾乎是同時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秦璋父親去世了,他最近也病著,你別和他提我上次認錯人的事。】
孟清淮微微一怔。
他沒有想過,小韻這次去找秦璋,竟然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他連忙回復甦韻:【小韻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對於那件事情,孟清淮知道,小韻是把他當成了秦璋才會親他,他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讓他們產生矛盾。
他最近已經想得有些明白了。
等把病治好,等身體好起來,他就和小韻好好商量一下,分開住。
只要他身體健康,她就不用再同情他,也不用再為了他和秦璋起矛盾,左右為難。
他和小韻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以朋友的關係,牽絆很久很久,這樣也很好……
他在腦海里把未來的很多事情都安排妥當,但當他去到醫院,看見自己的檢查報告,他設想的空中閣樓急速坍塌。
他看著報告上面的『急性髓系白血病』幾個字,只匆匆一眼掃過,忽而把報告扔回了醫生的桌子上。
哪怕上學的時候孟清淮的成績就很差,學東西也是轉頭忘,但白血病是癌症,他是知道的。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這些症狀,為什麼會和這個病扯上關係。
他的肩膀赫然發抖,倉皇不已地把那張單薄的紙推還給醫生,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眼眶轉瞬間蓄滿了眼淚。
醫生見過太多面臨死亡時恐懼到腿軟的病人,已經做好了他會崩潰的準備,但孟清淮並沒有崩潰。
那顫顫巍巍尚未溢出來的眼淚轉眼便被他抹掉,他接受得很快,比無數的成年人還要冷靜,啞聲問醫生:「我……我還治得好嗎?」
醫生頓了一頓,沒有明說,而是和他分析了一大堆和他病情相關的東西。
什麼化療控制,什麼造血幹細胞移植,孟清淮什麼也聽不懂,他腦袋裡面亂糟糟
的,快要被那些專業字眼刺激得吐出來,直到,他聽見醫生和他說還有希望。
有希望,這就夠了,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希望,他都不能死。
——
時隔數月,這是賀燕第一次接到孟清淮打給她的電話。
電話里,他的聲音很低,喚了一聲媽媽,她沒有應聲,他又連著喊了她好幾遍,賀燕終於理他,開口卻不是回應,而是道:「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她的聲音很悶,話里,明顯有著不淺的怨氣。
怨他這麼長一段時間,都不接她的電話。
在賀燕的眼裡,她並沒有虧待過孟清淮。在孟清淮很小的時候,她對他百般呵護,他長大之後,她對他也是有求必應。一個人去外面住的請求,是孟清淮自己提出來的,如果他不想,她也不會趕他。
可他如今和蘇韻一走了之,仿佛她這個母親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可她明明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兒子。
她時常去看望他,這就是她愛他的證據。
孟清淮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身體還在細微地顫抖,他手裡攥著自己的檢查單,額角沁出冷汗:「媽媽,可以,來江城一趟嗎?」
聽到他的聲音,她以為他是想她了,但她還沒開口,孟清淮又迅速補充道:「如果你和爸爸都很忙,來不了的話,那可以多給我一點錢嗎?」
賀燕蹙眉。
本來想要去看望他的那顆心,在聽到他要錢時微微涼了下去,她問孟清淮:「你沒錢了嗎?我每個月給你發的那些錢呢?」
孟清淮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他把錢都給小韻母親治病的事,他怕她說漏嘴被小韻知道,選擇了和她撒謊:「我拿去買藥了。」
「買藥?」賀燕忽地有些緊張了起來:「什麼藥?生病了嗎?」
隔著手機,孟清淮感受到了來自母親的關心,他眼眶發熱:「就是……胃病,沒有別的病了……。可是藥很貴,媽媽,我沒有錢了。你可以一次性,多給我一點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