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知是在北京得知許常德因心肌梗塞搶救無效病逝的消息,許常德最後的結局多少讓他感覺到有些意外。在得到許常德確實的罪證之後,他就馬上乘飛機前往北京,將這件事通報給中紀委,並針對許常德這些人的問題向上級匯報,可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預料之外,突如其來的死亡了結了許常德的一切。
文國權和顧允知隔著辦公桌坐著,兩人都因為許常德的死訊而沉默了下去,氣氛變得低沉壓抑,過了很久文國權方才打破了沉默:「也許這樣對他來說是個最好的結局!」
顧允知默默解析著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當初在伏羊節的時候,他通過羅慧寧向文國權傳遞信息,就是因為在當時許常德擔任平海省長的事情上,文副總理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無論文國權對許常德的欣賞是於公於私,想要對許常德下手,招呼是必須打的。處理一個省部級幹部並不是那麼容易,許常德的錯誤雖然很嚴重,但是絕不至死,黨紀國法還沒有處理他之前,突如其來的病魔已經奪走了他的生命。
文國權輕輕把玩著手中的鋼筆,他在考慮事情的時候,往往會習慣性的做這個動作。他把鋼筆的尾端在桌面上停頓了一下,然後道:「你認為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顧允知在前來北京之前已經拿定主意,要利用手中的這些證據,將許常德為首的利益集團全部挖出來,從平海政壇中徹底清除出去,他要在離任之前給平海留下一個清白的領導層,他要毫不留情的打擊腐敗犯罪。可許常德死後,他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或許不應該繼續擴大影響,即便是出於良好意願的反貪污,卻可能在執行的過程中,造成領導層的信任危機。文國權剛才的話證明,他一定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顧允知低聲道:「我認為對關鍵涉案人的犯罪行為要一打到底,但是在調查審訊過程中,要注意保密,儘量不要讓這些事在社會上造成惡劣的影響。」
文國權滿意的點了點頭,就目前而言,顧允知所說的的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將鋼筆平放在辦公桌上,低聲道:「常德同志還是功過各半,調查他錯誤的同時,也要考慮到他過去對平海的貢獻,一定要注意影響!」
顧允知明白了,文國權對許常德的態度顯然是要放的更寬一些,事實上許常德已經死了,對於他的錯誤,知情範圍儘量限定在黨內,甚至連他所犯的錯誤都不要傳播到社會上去。
顧允知道:「平海方面會嚴守秘密,有些事還是要等到他的家人過來處理!」
文國權嘆了口氣,他深表同情的看著顧允知:「平海是我國的經濟大省,這次的事情對平海的影響很大,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改革開放的步伐。」他先後幾次強調影響,就是害怕許常德事件對平海的發展造成不利的影響。
顧允知的目光堅定而篤信:「文副總理放心,平海的政局一定會穩定如昔,經濟發展的速度絕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
在省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眼中,張揚的恢復速度是驚人的,雖然他的身體在爆炸中受到嚴重的衝擊傷,雖然他的左腿還有骨折,雖然他的左肩受到了刀刺傷,因此而失血不少,可是張大官人卻在進入醫院第二天就可以談笑風生,他的骨折並不嚴重,所以無需手術治療。
為了保密需要也為了張揚的安全著想,張揚住院的事情並沒有向外界告知,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少數幾個,所以照顧張揚的責任就落在了顧佳彤姐妹的身上,當然這也是她們主動請纓的結果。
這次的爆炸還是給張揚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到現在他還感到頭暈耳鳴,聽力還沒有得到完全恢復,不過比起剛開始的耳聾狀態,現在已經好了許多。
這廝稍一恢復就急著詢問許常德一夥現在的情況,顧佳彤雖然知道許常德已經死了,可是並不清楚具體的情況,所以也沒有告訴他具體情況,只是說等父親回來就知道了,可張揚終究還是從電視新聞上得到了一些信息。
「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久經考驗的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中共平海省委副書記、平海省省長許常德同志因病醫治無效,於1993年7月23日18點30分不幸謝世,享年56歲,許常德同志的一生……」
張揚聽著電視新聞上的訃告,不禁愣在那裡,他第一個反應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最近耳朵有問題,經常會出現幻聽,這廝拿著遙控器摁大了了聲音,可畫面上的字幕他是認得的,再說了一個犯了嚴重錯誤幹部的訃告是不會如此高調播出的,這證明什麼?難道證明自己冒著性命危險,辛苦的來的那些證據根本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沮喪感籠罩了張揚的內心,他有些出離憤怒了,抓起遙控器狠狠向電視機砸了過去。
這一幕剛巧被走進房間的顧佳彤看到,她一聲不吭的走了過去,關上電視,拾起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遙控器,一雙美眸靜靜望著張揚,等到張揚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方才道:「張揚,你沒事兒吧?」
張揚搖了搖頭,他充滿歉意的笑了笑道:「我……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顧佳彤明白他此時的感受,小聲道:「該吃藥了!」她把藥遞給張揚,又把一杯冷好的開水遞給他,張揚順從的把藥吃了,他的頭腦也一點點冷靜了下來,許常德的死是每個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可是這樣的結果對所有人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結局。雖然他心底有種很不解恨的感覺,可是政治就是政治,很多時候要求你必須把個人的愛憎放在一邊,所謂政治就是要照顧到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顧佳彤對這一點有著極其深刻的理解,她輕聲道:「我爸上午已經返回東江了,他要你安心養病,你的事情,他會讓人處理!」
張揚默默點了點頭,把水杯交給顧佳彤,低聲道:「是不是意味著,我從一個當局者變成了旁觀者?」
顧佳彤淡淡笑了笑:「你其實應該這樣想,也許你只是誤打誤撞的走錯了地方,這件事本來就和你沒有關係!」
好一句誤打誤撞,張大官人仔細一想,自己可不是走錯了地方,從大隋朝來到這會兒,不但走錯了,而且錯的離譜。他在體制內已經混了不短的時間,當初黎國正事件對江城幹部系統的影響到現在仍然沒有完全消除,很多幹部因為黎國正事件而變得畏手畏腳,假如這當口,許常德的事情再鬧出來,那麼對平海整個幹部體制的震動將是不可想像的,平海領導層的威信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老百姓也會對領導層產生信任危機,顧允知最終採取這樣的處理方法,應該是綜合各方面因素的結果,他要維持平海的穩定,他要讓平海繼續在改革的道路上高速前進。
有些人註定會被歷史遺忘,可是他們的離去在家人的心中所留下的卻是無法彌合的傷痛,雨下得很大,許嘉勇一身黑衣靜靜跪在父親的墓前,望著父親慈祥而溫暖的笑容,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父親已經離他遠去,他的耳邊仍然迴蕩著父親的聲音:「嘉勇,我今天買了好多的菜,晚上準備清蒸桂魚,紅燒豬蹄……你不回來,我就只有一個人吃了……」
「爸!我這次回去就再也不走了,每天我都陪您吃飯!」
想起自己說過的這句話,許嘉勇英俊的面龐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此時方才明白父親那天為何會跟自己說了這些話,他應該有了不祥的預感,想不到從那次通話以後,他們父子兩人就從此天人相隔,永無相見之日,一起吃飯的那句話只能成為泡影。
許嘉勇用袖口輕輕擦拭著父親被雨水沾濕的照片,低聲道:「爸,你放心,我回來了!我會照顧好媽媽,我也不會放過害你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