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久別重逢自然有許多的知心話要說,如張揚猜測的那樣,海蘭之所以選擇悄然離開,就是為了害怕許常德對他下手,談及往事,海蘭不禁美眸含淚,她顫聲道:「張揚,我是個不值得你愛的女人,當初我父親得了尿毒症,需要一大筆錢換腎,而我剛剛走上工作崗位,根本無力支付這筆高昂的醫藥費,就在這時候許常德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他幫了我很多,最開始的時候,我很感激他,可我很快就明白,這世上的任何付出都需要回報的,他……」海蘭的嘴唇宛如寒風中的花瓣般顫抖了起來。
張揚擁緊了她溫軟的嬌軀,柔聲道:「不要說,我明白……」
海蘭附在張揚的懷中低聲啜泣起來:「他是一個惡魔,他要控制我的一舉一動,我害怕他,所以我才會躲到春陽,才會遇到你……」
海蘭抱住張揚的身軀道:「我原以為自己的感情永遠將會是一潭死水,可是遇到你之後,我明白,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因為我而影響到你的事業,你的未來,所以,我選擇前往東江,可是,我仍然無法忘記你……」說道動情之處,海蘭低聲嗚咽。
張揚溫柔撫摸著她的後背幫助她把情緒穩定下來。
海蘭道:「東江發生的事情是他所策劃,他無法容忍我的背叛,他說過要我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們在爭吵中,他把我推倒在茶几上,當我醒來,就已經在醫院裡了……」海蘭握緊了張揚的大手:「我害怕你知道這件事後,會喪失理智,會不顧一切的尋找許常德復仇,所以……我才裝成失憶,等我恢復後,才會選擇離開。」
「我明白!」
海蘭將所有的秘密全部說出,籠罩在心頭多年的陰雲終於散去,她抬起頭,一雙美眸眼淚汪汪的看著張揚:「現在你還要我嗎?」
張揚重重點了點頭:「我比過去更加愛你!」
「張揚……」
佛祖沈強將剛剛買來的報紙放在桌上,他充滿質詢的望著安志遠:「為什麼?」
安志遠在報紙上掃了一眼,報紙的頭版上寫著世紀安泰高層墜樓事件層出不窮,這次死的是李偉信,他也是公司的元老之一,昨天旗幟鮮明的反對安達文擔任董事長一職,並簽署了股權轉讓書,想不到今天凌晨就從居處跳了下去。
安志遠淡然笑道:「真巧,看來公司的股價要跌了!」
沈強憤憤然道:「巧合?從昨天到今天,死了多少人?他們跟你的關係不用我說了吧?老大,巧合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你也剛剛好說話恢復了自如,大哥,我從二十歲就開始跟你,你想什麼做什麼?我多少能夠猜到一些。」
安志遠的眼神古井不波:「是嗎?那你說說我現在想什麼?」
沈強道:「那兩道暗花已經被買家取消了!一千萬買周興宇的人頭,一千萬買老四的人頭,江湖上能夠出得起這筆錢的人不多。」他凝望著安志遠。
安志遠笑道:「阿強,你懷疑,出暗花的人是我?真是異想天開?天下間哪有老子花錢買自己兒子的腦袋?」
「一千萬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可是這筆錢對周興宇而言太少了一些,就算有人砍掉了他的腦袋,也沒有命去花,老四隻要老老實實呆在台灣,當然也不會有事,有人用暗花製造出風聲,而周興宇藉此老老實實藏了起來,所有人都認為這筆暗花是他出得,他想要幹掉老四,而老四在目前的局勢下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台灣,連警察都認為他在這種情況下不敢來香港。」
安志遠沒有說話,端起桌上的涼茶飲了一口。
佛祖沈強嘆道:「我居然還信你話,去和周興宇談判。」
安志遠低聲道:「過去大家都認為,跟我的人中,老謝是最聰明的一個,可我卻知道,談到考慮事情之周全,談到眼光和抱負,你才是其中最為出色的一個。」
佛祖沈強苦笑道:「我拍馬都比不上你!老大,你想什麼,想做什麼,輕鬆就甩出我十幾條街!」
安志遠道:「我這樣的人,卻被人蒙蔽,被人設計,在我臨老還要遭受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這口氣我咽不下!」
「我知道你咽不下,你在懷疑德恆,可是我沒想到一直以來你都在偽裝,連我都被蒙在鼓裡!」
安志遠道:「經歷了那場血案之後,我還能相信誰?」
「包括我嗎?」
安志遠毫不否認,他低聲道:「凡事和這件事有關的人,我都不會相信,這大半年來,我一直都在留意著身邊的一舉一動,安家人的事情終究還是要安家人自己來解決,我這輩子犯得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不該撫養那個狼崽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雙目中陡然射出兩道寒光。
佛祖沈強道:「你承認了!」
安志遠微笑道:「我承認什麼了?阿強,你還是不了解我!」
「相信我嗎?」
安志遠望著東方天空冉冉升起的一輪紅日,輕聲道:「還好,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三兩個值得信任的朋友,阿強,燒鵝的味道真的很好!」
佛祖沈強的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笑容:「其實,我才是應該退出江湖的那一個!」他站起身道:「我險些忘了,今天答應了孫子,要陪他去騎馬我給他買了匹小馬!」
安志遠微笑道:「其實這世上最幸福的就是天倫之樂,你早就應該明白了!」
周興宇親自把安德淵送上碼頭,兩位黑道上的顯赫人物,彼此握了握手,周興宇道:「希望從今以後不要在香港見到你!」
安德淵拉下墨鏡,豺狼般陰森的目光注視著周興宇:「我本以為,通過這件事後,我們已經成了朋友。」
周興宇搖了搖頭道:「我們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有句老話,一山不容二虎,你想報仇,我幫你,但是你想踩過界,我絕不會放過你。」
安德淵用食指把墨鏡推了上去:「靠,有沒有搞錯,我也是香港人啊!」
周興宇笑道:「為你好,香港的牢飯並不好吃!」
安德淵仰天大笑起來,笑聲許久方住:「還好,台灣夠大,我也習慣了那邊的天氣,有空去台灣,我給你找最美最嫩的檳榔西施!」
「謝了!」
安德淵笑著跳上船,站在船頭,他忽然併攏手指,對周興宇做出了一個開槍的動作。
周興宇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然後大聲道:「走好!」
對安老爺子表演功夫深表佩服的不僅僅是佛祖沈強,張揚也是其中一個,他這次來安家的主要目的就是向安老告辭,安語晨的病情暫時得到控制,安家這兩天事情層出不窮,他也不想留在這裡給人家整天麻煩。當然這次抽空又給老爺子診了診脈,張揚的醫術可以治好許多的頑疾,卻無法治療衰老,從脈象中他已經覺察到安志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安志遠從張揚眼中淡淡的憂慮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微笑道:「是不是我的大限不久了?」
張揚笑道:「安老是個豁達的人,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
安志遠搖了搖頭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發現什麼都無所謂了!」
張揚才不相信,如果安志遠真像他所說的那樣無所謂,就不會表現出這麼久的隱忍,老爺子還是在乎,如果不是恩怨已了,他肯定做不到如此的豁達。
安志遠道:「如果說我還有一樣放不下的,那就是小妖,德銘雖然愛她,可是他有自己新的家庭,小妖並不接受他,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更何況這孩子天生絕脈,只怕也沒有多少時日好活。」
張揚安慰他道:「安老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把她醫好!」
安志遠道:「張揚,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來香港的事情,那次因為投資款涉及黑金,連累李副市長和秦縣長被雙規?」
張揚怎能忘記,他點了點頭。
安志遠道:「我父親是馬賊,在解放前來到香港後,是憑著一雙拳頭打下了這片家業,外人說得不錯,這二十年我無論怎樣努力,怎樣去改變,我骨子裡還是黑的,我的底子洗不白!」
張揚有些同情的看著安志遠:「其實您老做的已經很不錯了,家鄉人認為你是愛國商人!」
安志遠露出苦澀的笑容:「安家的血案發生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們安家人骨子裡流淌的都是野性,這是我無法改變的!我在二十年前金盆洗手,可是我的兒子卻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在台灣把信義社經營起來,我做警察的兒子被關進了監獄,我做正行的兩個兒子先後死於非命……」安志遠痛苦的閉上雙目:「人命天註定,我當初退出江湖,就是害怕他們有一天會死於非命,可沒想到身在江湖的德淵卻是最為平安的一個!」他歇了一會兒方才道:「人命天註定,真的沒得選!」
張揚第一次從安老的口中聽到這樣的宿命論,任何的雄心壯志在歲月面前,都會被磨礪的消失殆盡,昔日豪情萬丈的黑道巨擘如今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垂暮老人,這次復仇之戰,可能是他有生之年的最後一戰。
安志遠道:「在去年淺水灣血案之後,我就看出老五不對,但是我不敢輕舉妄動,假如他看出我有所覺察,他一定會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安志遠的雙目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我已經死了十三位親人,我不想再有人受到傷害!所以我只能忍耐,我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我恢復了清醒!」
張揚笑道:「所以你就騙過了所有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老狐狸!」也只有張揚敢當著安老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安志遠呵呵笑了起來,自從安家發生血案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笑得如此暢快,安志遠道:「我的五個兒子,如今只剩下了兩個,德銘的性情不適合經商,我不能將生意交給他,他經歷了這次挫折之後,也無意經商。德淵的底子不乾淨,他更加不可能來香港掌管公司,總算上天待我不薄,他生出了阿文這個好兒子,我偷偷考察阿文很久了,我想讓他和達明成為接班人的念頭也由來已久,不過我以為他年齡還小,需要再等幾年,想不到……」安志遠想起死去的孫子安達明心頭一陣難過,他雖然和四兒子安德淵斷絕了父子關係長達二十年之久,可是心中卻從未放下對他的牽掛,一直通過種種途徑了解兒子的情況。而安德淵也是一樣,骨肉親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在安家血案發生之後,安德淵第一時間從台灣返回了香港。
安志遠道:「我將家族的一切交給了這些年輕人打理,國內的投資部分交給小妖負責,你放心,以後這將會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部分……」他望著張揚微笑道:「我投資家鄉的初衷雖然有獲取回報的因素在內,可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想為家鄉做點事,真的!」
「我相信!」
此時安語晨和安達文兩人也走了過來,兩人湊到安志遠身邊,分別親吻了他的臉頰一下,安達文向張揚打了個招呼:「張先生早!」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
安語晨好奇的拿起了桌上的報紙,充滿詫異道:「怎麼?李偉信死了?」
安達文皺了皺眉頭,他從安語晨手中接過報紙看了看:「這麼巧,也是跳樓!」
安語晨嘆了口氣道:「不知道公司的股價會因為這件事下跌多少!」
安達文道:「他跟公司沒有什麼關係,昨天已經簽署了股權轉讓書,周興旺也沒有關係,爺爺早就已經炒了他!」他轉向爺爺道:「爺爺,這件事您有什麼看法?」
安志遠笑道:「我既然把公司交給了你們,就已經確定徹底退休,想怎麼做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過問!」
安達文道:「我馬上去公司開一個記者會澄清這件事!」
安志遠笑著向後移開了輪椅:「張揚,走!我送你一件禮物!」
張揚推著安志遠向電梯走去,為了上下方便,安志遠的這套豪宅安裝了兩部電梯,安志遠讓張揚推著他來到自己的書房內,書房的陳設古色古香,是中國傳統的裝修風格。安志遠轉動輪椅來到保險柜前,張揚為了避嫌,目光落在牆上的條幅上,發現安志遠居然收藏著顧愷之的畫作。
安志遠從保險柜中拿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檀木盒,招呼張揚過去,打開檀木盒,裡面是一個用黑色墨玉雕成的盒子,安老將之取出,張揚見多識廣,愕然道:「北海寒玉?」
安志遠也感到驚奇,這盒子的確是北海寒玉雕成,追溯淵源這盒子源於漢朝,通過絲綢之路傳入東方,當世乃是供奉給皇家的貢品,神奇之處在於此玉冰冷異常,用來儲物,可保持質地百年不變!現今流傳在世上的北海寒玉已經不多,安志遠所知也就只有他這一個,張揚年紀輕輕怎會一口就叫出它的名字。
張揚過去在大隋朝皇宮內見過北海寒玉匣,此物珍貴,價值連城,可比此物更為貴重的應該是裡面盛放的東西。
安志遠道:「這裡面是一顆逆天丹,乃是明朝神醫李時珍所制,聽說可以延年續命起死回生,乃是萬曆皇帝讓他製成,製成之後不久,李時珍便辭世,萬曆皇帝將逆天丹封存在北海寒玉匣中以備以後服用,可他不慎將這個消息走漏給他的一位妃子。這妃子將北海寒玉匣偷走,從此以後這東西就失去了下落。」
張揚對這種傳說並不相信,先不說這裡面的逆天丹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是李時珍製成的,到現在已經有了四百多年,什麼靈丹妙藥恐怕藥效也散的差不多了,北海寒玉匣就算再神奇,也只能將藥物保存百年。
安志遠道:「這個匣子當初是我父親當馬賊的時候搶劫所得,後來傳到了我的手中,我輾轉將它帶到了香港,幾次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都想將它變賣了,可在最後關頭終究還是將它保留下來,知道小妖天生絕脈之後,我想到了這件東西,可我詢問過相關專家,任何藥物恐怕都不能保存這麼久的時間,我擔心小妖服用後,對她有害無益,豈不是讓我抱憾終生。」他將北海寒玉匣推到張揚的面前:「你既然答應了我要幫助小妖,這件東西我就交給你了!」
張揚也不客氣,將北海寒玉匣收好。
安志遠又遞給他一張支票:「這裡是兩千萬港幣,作為你日後幫助小妖的報答!」
張揚搖了搖頭,將支票推了回去:「我不缺錢,還有,小妖的生命也不是兩千萬可以買來的!」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很多事總需要用錢!」
張揚笑道:「其實你這個北海寒玉匣已經是無價之寶了,等我治好小妖的病,就把這東西給賣了,我想應該能賣得一個很好的價錢。」
安志遠也笑了起來。
張揚道:「有件事我想問你,安德恆是死是活?」
安志遠微微愣了一下,然後聲音低沉道:「德恆因為攜帶毒品在東江入境的時候被拘捕,前往警察局的路上,他試圖逃走,被警察當場擊斃!」說起這件事,他的心中仍然感覺到隱隱作痛,三十多年的父子之情畢竟無法徹底抹去。
佛祖沈強笑著將孫子扶上了小馬,拍了拍他的頭盔道:「勇敢點,爺爺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西貢打漁了!」
望著孫子騎著小馬圍著馬場開始慢慢前行,沈強的一雙眼眯成了一條小縫,身邊保鏢,把手機遞給他:「沈爺!電話!」
沈強拿起電話,電話中傳來嘟嘟的忙音,沈強有些詫異的抬起頭,遠處樹叢中反射出一道刺目的閃光,沈強意識到了什麼,他拼命向遠處騎著小馬正向自己奔來的孫子叫道:「不要過……」
一顆子彈準確無誤地射中了他的額頭,沈強肥胖的身軀凝滯了一下,他的雙目睜得很大,喉頭髮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老……大……」又一顆子彈射中了他的心口,沈強慢慢向地上倒去。
「爸!」安德淵迎風站在船頭,他對著手機低聲道。
安志遠嘆了口氣:「德淵,為什麼?」
「一個是我爸,一個是我兒子,我不在香港,我要幫你們掃清所有的障礙!」
安志遠沉默了下去:「可以掃清嗎?」
「當然可以,有些地盤本來就是我們安家的!」
「我老了!」
「爸,您來台灣吧!」
「哪兒都不想去,死在香港,埋在清台山!」
張揚應邀王準的邀請在中午前往九龍城啟德道的潮州菜館吃飯,王准打著盡地主之誼為張揚接風洗塵的旗號,其主要的目的還是代表龍盛電影公司和張揚磋商影視外景基地的二期開發問題,所以吃飯的時候,他把龍盛電影公司的副經理詹福明也叫上了,兩人的準備也算充分,這次將外景基地建設的計劃書和效果圖都帶來了。
張揚看了看計劃書,不禁笑道:「我說王導,這事兒是安家在投資,你們就算談也應該先找安家,怎麼找到我頭上了?」
王准道:「安家生意很大,我們龍盛只是他們投資的一個部分,清台山影視外景基地所用的資金也不僅僅是安家的,二期工程涉及到八大電影公司聯合投資的問題,建成之後,我們這八大電影公司的外景都會在那裡拍攝,對春陽經濟會有很大的促進作用,而且我們可以利用獨有的宣傳優勢把清台山旅遊向外界推廣出去。」
張揚道:「這件事具體由春陽縣旅遊局負責,我回去後會把你們的計劃書跟春陽方面磋商一下,看看二期工程對景區的總體規劃有無影響。」
詹福明道:「我們實地考察過,也看過清台山的總體規劃,應該不會有什麼衝突。」
「那樣最好不過!」張揚來香港之後對工作顯然沒有太大的興趣,說完這句話,便專心致志品起杯中的劍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