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野的名字宛如重錘一般擊中了陳崇山的內心,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窘迫而艱難。杜天野!沒錯,那是他的兒子啊!張揚絕不是偶然在自己面前提起這件事,他應該覺察到了什麼,陳崇山有些無力的走了兩步,在一塊山岩上坐下,閉上雙眼,仿佛聽到妻子臨盆時的絕望而痛苦的呻吟,他粗糙的大手捧起面龐,在心底默默呼喊道:「邱敏……告訴我……我該怎樣做……」
張揚之所以將杜天野的不幸透露給陳崇山知道,因為他明白,想要讓陳崇山從萎靡中振奮起來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責任,一個真正的男人絕不會在責任的面前選擇逃避,從杜天野出生直到現在,陳崇山並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張揚相信父子連心,陳崇山會因此而重新振作起來。
張揚醒來的時候,陳崇山爺孫兩個已經洗漱完畢等著他上路。
走出山洞,外面陽光明媚,閒雲谷內百鳥鳴唱,到處都是一片盎然生機,偶爾可以看到樹叢中有小松鼠在歡快的跳來跳去。
陳崇山背著獵槍大步走在前頭,張揚追了上去,笑道:「陳大爺!那些狼怎麼處理?」
陳崇山淡然道:「最好的方法就是順其自然,讓它們自生自滅。」他遞給張揚兩顆狼牙:「送給你!這東西找工匠磨好,用紅繩穿上可以辟邪!」
「多謝陳大爺!」
「本來就是你的獵物,謝我幹什麼……」陳崇山停頓了一下,終於道:「另外一顆送給你的朋友,其實人活在世上,不僅僅要為女人活著!」他說完馬上加快了腳步,將張揚遠遠甩在身後。
張揚望著陳崇山的背影,不覺露出會心的笑容。
陳雪來到他的身邊,望著他手中白森森的兩顆狼牙,輕聲道:「昨晚你跟我爺爺說什麼了?」
張揚不無得意地仰了仰頭:「大人的事跟你這小丫頭無關!」
陳雪哼了一聲,美眸斜睨了他一眼,卻又意識到這樣的表現太不符合自己一貫冷漠的態度,俏臉不覺有些熱了,也匆匆向前方追去。
返回陳崇山所在的石屋,發現海蘭和天空衛視的攝製組也到達了這裡,正在紫霞觀那兒拍攝呢,張揚向陳崇山告辭後來到了紫霞觀。
海蘭看到張揚身上的血跡不禁有些擔心,確信張揚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攝製組拍攝進行的十分順利,當日在青雲峰拍攝了多個具有代表性的景點,直到傍晚時分方才返回山下上清河村所建的山莊休息。
因為山莊已經被牛文強接手,他又花重金重新整修了一遍,這裡的客房檔又有提升,香港客人對住宿條件都表示滿意。
當天張揚聯繫了老支書劉傳魁,劉傳魁又專門把他兒子劉大柱從縣城給招來,在山莊為攝製組準備了清台山最為地道的全羊宴。
晚上的時候,黑山子鄉黨委書記祝慶民,黑山子鄉鄉長於秋玲都專程過來歡迎攝製組。
張揚也算是黑山子鄉的老人了,他和這幫鄉里幹部都是極熟悉,不過當初他在黑山子鄉的時候,連個正式科員都算不上,現在已經是副處級幹部了,單論級別已經超過了祝慶民和於秋玲。
於秋玲出現在這裡跟她丈夫徐兆斌的目的相同,都是為了和張揚套近乎。鄉黨委書記祝慶民已經是快到點的人了,對官場已經不甚熱衷,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武學上,可自從在江城見識到張揚和師父梁百川的一戰之後,祝慶民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張揚這個年輕人絕非尋常人物,他不僅僅在官場上潛力無窮,更在武功上深不可測。
晚飯後,祝慶民和張揚來到院中的魚池前,祝慶民道:「張主任,有件事我想求你幫忙!」
張揚和祝慶民雖然認識很久,可是彼此間並沒有太深的交情,他微笑道:「祝書記請說!」
祝慶民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他低聲道:「西樓鄉龍興酒廠的刁德志你還記得嗎?」
張揚點點頭,他當然記得,他對刁德志沒什麼好印象,這次皇宮假日事件,正是因為他想要對付景區綜合管理辦的胡光海,方才跟蹤刁德志和胡光海,無意中揭發出來的一樁大案。
祝慶民道:「龍興酒廠是西樓鄉重點企業,也是春陽縣的重點鄉鎮企業,刁德志在皇宮假日出事,已經影響到廠子的許多合同,現在很多經銷商都來退貨,廠子的形勢很嚴峻。」
張揚笑了起來:「祝書記,這事兒好像不歸我管!」
祝慶民道:「張主任,您是江城企改辦主任,國企還是私營他們都是企業,企業出了事,您都會幫忙不是?」
「話雖然這麼說,我要是每件事都管,企改辦也就成了多管辦,祝書記,不是不想幫你,這件事我真的無能為力!」張揚毫不客氣的拒絕了祝慶民,讓他伸手去幫刁德志?他可沒那閒工夫。
這邊剛剛擺脫了祝慶民,那邊於秋玲又走了過來,她很親切的叫著:「張揚,我這次來是找你算帳的!」這女人很會來事兒,她直呼張揚的名字並非是不敬,而是為了拉近和張揚之間的距離。
張揚笑道:「於鄉長,我哪兒得罪你了?」
「前天晚上你把你徐哥灌成什麼樣子了?他吐了一夜,把我們家木地板都燒白了!」
張揚想起徐兆斌那晚的慘狀,於秋玲應該沒有誇張,不禁呵呵笑了起來。
於秋玲不無嗔怪道:「還笑,知道我們家老徐老實,你們還欺負他!」
張揚暗道:「徐兆斌要是老實,恐怕這春陽縣領導層就沒老實人了。」
於秋玲把一個不起眼的小木盒遞給張揚道:「給你的紀念品!」
張揚正想打開看看是什麼,於秋玲卻道:「別打開,咱們黑山子鄉的特產,也別拒絕!」她笑著走了。
張揚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東西退給她的時候,海蘭走了過來:「你好忙啊!」
張揚笑道:「還不是這個小官給鬧的!」他看得很透,官場上,你得勢的時候,總會有人想盡一切辦法接近你,一旦你失勢,人家睬都不會睬你。
海蘭莞爾笑道:「想當初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只是黑山子鄉計生辦代主任,我以為你的性情不適合當官,就算勉強下去,在官場的道路上也不會走得長久,卻想不到你居然能順風順水的走下去,而且走到了企改辦主任的位置上。」
張揚笑道:「副主任,還記得當初咱倆討論我仕途的事情嗎?」
海蘭點了點頭:「我記得你當時說了李宗吾厚黑學中的一段話,最初民風淳樸,不厚不黑,忽有一人又厚又黑,眾人必為所制,而獨占優勢。眾人看之,爭相仿效,大家都是又厚又黑,你不能制我,我不能制你。獨有一人,不厚不黑,則此人必為街人所信仰,而獨占優勢。譬如商場,最初商人,儘是貨真價實,忽有一賣假貨者,參雜期間,此人必大賺其錢。大家爭仿效,全市都是假貨,獨有一家貨真價實(認清目標),則購者雲集,始終不衰、不敗……」
張揚笑眯眯點了點頭。
海蘭不無感嘆道:「我今日方才發現,你才是又厚又黑,而且厚的比別人厲害,黑的比別人厲害,所以你才會不衰,不敗!」
張揚哈哈大笑,海蘭將他手中的木盒拿了過去,打開一看,裡面卻是一塊溫潤的玉佛,夜色之中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張揚和海蘭雖然對玉石不懂,可一看質地雕工,就知道這玉佛絕非凡品,於秋玲夫婦送給張揚這玉佛,可謂是下足了血本,雖然他們夫婦還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可張揚已經明白,一定是徐兆斌盯上了縣長的位置,他想要向上提升一步。
海蘭輕聲道:「退給她吧,收下這東西等於收下了一個麻煩!」
張揚點了點頭。
海蘭柔聲道:「你想在仕途上走得更遠,就不能在意這些財物,在你日後的道路上,更為誘惑的東西會接踵而至,沒有足夠的定力,肯定要犯錯誤。」
張揚笑道:「這玉佛雖好,怎比美人?你才是我心中最珍貴的美玉!」
海蘭輕啐了一聲,螓首卻羞答答低下,妙目之中蕩漾著綿綿的情意:「明天攝製組就走了!」
張揚點了點頭。
「不過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只要你不嫌我煩!」
張揚輕聲道:「你要是不來看我,我會殺到香港去把你搶回來!」
「好霸道!」
祝慶民找張揚的時候,張揚並沒有想太多,可當他回到江城之後,方才逐漸意識到這件事有些不對,祝慶民不會無緣無故找到自己的頭上,周一上班的時候,在辦公大樓遇到副市長袁成錫的時候,發現他看自己的目光也有些不善,張揚就越發奇怪了,等上午他電話向李長宇匯報景區採訪團接待工作,李長宇也表現的相當敷衍,張揚的感覺一向敏銳,他覺察到這件事不對了,可一時間又說不出究竟哪兒不對。
中午的時候,方文南過來找他,方文南是在知道兒子涉嫌販毒之後匆匆從澳大利亞飛回來的,他來到江城第一件事就是來企管辦找張揚,讓他陪同自己去探望田慶龍。
張揚讓朱曉雲給方文南泡了杯茶,讓他歇歇再說。向來穩重的方文南此時也失去了鎮定:「不行,我們現在就得去,這事兒很麻煩!」
張揚頗為無奈,憑他和方文南的交情,這個要求是不好拒絕的,其實方文南和田慶龍的私交向來不錯,不過現在他的兒子方海濤不但涉嫌販毒,而且公安局內部有種說法,說田慶龍這次被刺,十有八九和他兒子方海濤有關,這就讓方文南現在和田慶龍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而尷尬,他所以才會想到張揚,如果沒有張揚的引領,他也很難見到田慶龍,現在田慶龍已經成為重點保護對象,尋常人很難靠近病房。
上了方文南的林肯車,蘇小紅穿著藍色長裙正坐在裡面打著電話,她也在尋找方方面面的關係,為方海濤打點。放下電話,向張揚笑了笑,汽車啟動之後,蘇小紅道:「張揚,現在你可成了咱們江城的大名人!」
張揚笑道:「什麼名人,不過是個企改辦副主任,有啥值得宣傳的!」
蘇小紅揚了揚那雙柳眉,輕聲道:「真看不出,你藏得夠深的,皇宮假日的事情原來是你做出來的!」
張揚愣了,當初代市長左援朝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他足夠的重視,現在他覺著有些不妙了,皇宮假日被打的事情的確是他一手挑起,可那是誤打誤撞,這件事除了姜亮、田慶龍少數人以外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左援朝問他的時候,他都矢口否認,他不想惹麻煩,畢竟皇宮假日的事情牽涉到三位江城市常委,可現在這件事從蘇小紅的嘴裡問出來,就證明事情終究還是傳了出去,張揚裝出十分錯愕的樣子:「我說紅姐,這事兒跟我沒關係,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
蘇小紅道:「謠言?可是現在外面傳得滿城風雨,都說皇宮假日的事情,是你報的警,出警的姜亮是你的鐵哥們,張揚,這件事可有點不太妙啊,皇宮假日是個馬蜂窩,你捅了他,還想置身事外,恐怕難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