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宇來到洪偉基辦公室的時候,洪偉基正在隔壁的休息室看電視,新聞播出著南林寺景區全面開放的畫面,洪偉基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手裡夾著香菸,他看得津津有味。
李長宇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從茶几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香菸,摸出打火機點上。
開啟打火機的聲音吸引了洪偉基的注意力,他微笑道:「打火機不錯!」
李長宇抽了口煙,把打火機拿給洪偉基欣賞了一下,這才收入口袋中:「張揚送的!」
洪偉基彈了彈菸灰:「這小子的道行提升了不小!」
李長宇看了看電視機屏幕,正在播出張揚接受記者採訪侃侃而談的畫面,李長宇笑道:「在體制中歷練了這麼久,一個企改辦的負責人如果連記者提問都應付不過去,還有什麼提升空間?」
洪偉基道:「想不到援朝同志竟然將上頭柱香的機會交給了他!」
李長宇笑而不語。
洪偉基道:「你們在搞什麼?這種場合,居然讓這個毛頭小子代表江城市政府,有沒有搞錯啊?他有資格嗎?」
李長宇嘆了口氣道:「老同學,誰也不想在信仰的問題上被別人做文章啊!」
洪偉基指了指李長宇:「瞻前顧後,顧慮太多,像你們這種態度,怎麼能搞好工作!」話雖然這麼說,如果換成是他在現場,這種向菩薩參拜上香的事情,他也是不會去做的,這也是他不去參加開幕儀式的主要原因。
李長宇現在的心情並不輕鬆,左援朝今天在南林寺的表現是在給他傳遞信號,張揚和左援朝之間的關係已經十分和睦,李長宇始終認為,在他和左援朝競爭市長的過程中,張揚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可張揚並非是關鍵性的人物。左援朝之所以三番五次的向張揚示好,也不是想尋求張揚的幫助,而是想讓張揚不去壞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李長宇對自己的前景也不像當初那樣抱有信心。
洪偉基看了李長宇一眼,他也開始對這位老同學產生了懷疑,他所質疑的是李長宇的能力,李長宇混跡官場的能力是毋庸質疑的,可是其執政能力,隨著最近一連串事件的出現,讓洪偉基最初的信心發生了動搖。
洪偉基道:「三環路工程進展怎樣?」
「最近還算順利,工程質量方面嚴格進行把關,一定不會耽擱工期!」
洪偉基在菸灰缸中摁滅了菸蒂,低聲道:「薔薇河大橋坍塌的事情影響太壞,搞得老百姓對三環路工程都產生了懷疑,因為這件事,交通局局長顧鑫被拿下,涉及到的相關責任人也不在少數。」
李長宇聽出了洪偉基的言外之意,其實這件事他要承擔很大責任的,好在省里並沒有深究這件事,顧佳彤雖然在這起事故中沒有任何責任,可她畢竟是三環路工程的承包人之一,正是因為她的因素,影響到了上頭處理這件事的力度,李長宇躲過了責任,不過他也意識到這並非什麼好事,無論他當初的出發點如何,在這件事上,都利用了顧佳彤的影響力,周圍很多人都看的很清楚,更不用說省委書記顧允知。
洪偉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些時候逃過責任未必是什麼好事,他已經不看好李長宇的政治前途,江城的事情拋開不說,顧書記這位大老闆,是不會甘心被別人利用的,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這筆帳早晚會算在李長宇的頭上。
李長宇道:「事情已經全都調查清楚,相關責任人也得到了處理,方文南也上繳了罰款!」
洪偉基點了點頭,可聽到方文南的名字,他內心中就感到十分的不舒服。過去他對方文南並沒有任何的忌憚,可自從方文南的兒子死後,洪偉基感到莫名的惶恐,這感覺讓他很不安,一個人失去了至親之人,性情上的改變是難免的,也許他會因此變得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害怕,這種人無疑是相當可怕的,雖然方文南到現在都沒有威脅過他什麼,可洪偉基總感覺到這一天很快就會來臨。
常海龍接下水上人家的裝修工程,按照他的預算,裝修費用將在五百萬左右,突出水上人家主題的同時,也要具有地方特色,按照和顧佳彤最初的約定,裝修以及以後飯店的經營,都是由彭軍祥負責的。彭軍祥找常海龍裝修,人情因素占了很大方面,不過當常海龍拿出效果圖之後,彭軍祥發現常海龍的確很有本事,他的裝修創意絕非普通的裝飾公司能夠相提並論。
作為地主,張揚自然要款待常海龍兄妹吃飯,想來想去還是選擇了南湖水庫的農家飯店,常家兄妹是見過世面的人,普通的飯店也沒啥意思,還是帶點鄉村野趣有些味道。
張揚定了一艘烏篷船,蕩舟南湖之上,一邊欣賞南湖風光,一邊享受農家美食,常海心望著桌上的菜餚,一雙美眸瞪得滾圓,常海龍用筷子夾起那黑乎乎東西道:「這什麼?」
「油炸水鱉子!」
常海龍嘗了嘗,點了點頭:「味道不錯!」
常海心搖了搖頭,她可不敢吃這東西,夾了一條小炸魚溫文爾雅的吃著。
常海龍和張揚碰了一杯,望著南湖浩渺的水面,不禁感嘆道:「這裡水域面積比雅雲湖要大許多,景色很美,江城市政府為什麼沒有大力開發呢?」
張揚道:「江城是個老工業城市,過去一直對旅遊業並不看重,直到我去了江城旅遊局,旅遊開發才逐步發展起來。」
一句話惹得常海心格格笑了起來:「張揚,你不自吹自擂能憋死啊?」
張揚道:「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從清台山開發,到南林寺、古城牆、老街重建,我算得上立下了汗馬功勞,要不,人家左市長能把燒頭柱香的機會讓給我?」
提起這件事,常海龍也笑了起來:「我說哥們,這次不好意思啊,想不到最終還是搶了你的頭彩!」他對張揚的這份人情還是很感激的。
張揚笑眯眯道:「那頭柱香誰燒不是一樣?我是共產黨員,我也是無神論者,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
常海龍道:「我不是共產黨員,我還是很迷信的。」
「你不是迷信,你是貪財!」常海心一語道破了二哥燒香的實質。
常海龍笑了起來,此時船行到西北方的河叉,這條河叉長度大概在三里左右,河叉的另一端是一面小湖,被稱為小南湖,小南湖平整如鏡,周邊植被豐富,深秋時分,樹葉多數已經變成了金黃色,間或夾雜著幾棵楓樹,鮮艷的紅葉夾雜在金黃的色彩中顯得格外醒目耀眼,宛如火焰般燃燒。
常海心拿起相機不停拍攝,感嘆道:「這裡好美!」遠處幾隻白鷺飛起,在碧藍的天空中劃出幾道銀色的亮線。
常海龍道:「這裡的生態環境比嵐山翠雲湖還要好一些,只可惜開發並不完善。」
張揚道:「現在開發區已經重點發展南湖旅遊經濟,相信不久以後這兒就會成為江城旅遊的又一熱點。」
常海龍道:「這條河道不錯,我們翠雲湖新近搞了條水街,你們江城不妨複製一下!」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張大官人不覺想起過去在大隋朝的時候,有條無憂河那叫繁華,不過那時候河上漂得都是畫舫,營業的都是歌妓,按照現在的話來說,那叫色情行業,在如今的社會和時代,想要複製那種肯定是不可行的。常海龍的話還是開拓了他的思路,在這裡搞一條水街應該不錯。
常海心卻道:「以江城現在的經濟水平,一味開發旅遊經濟並不現實,與其普遍撒網,不如搞好重點,東搞一下,西搞一下,反而沒有重點,最後都成了爛攤子!」
常海龍笑道:「海心說得不錯,想不到你混體制沒幾天,眼界比過去高了不少。」
常海心微笑道:「跟在秦副市長身邊學到了不少東西!」說到這裡,她想起了一件事:「張揚,你晚上陪我去秦伯伯家裡去一趟,來江城,我怎麼都要去探望他老人家。」
張揚點點頭,常海心是秦清的秘書,出於禮節是應該去探望秦傳良的。
晚飯後,張揚陪同常海心來到秦傳良家裡,秦傳良正坐在院子裡閉目養神,這套養神練氣的方法還是張揚教給他的,看到常海心過來,頗為欣喜,過去在嵐山他就對女兒的這個秘書印象不錯。
常海心把帶來的禮物放下,秦傳良自然要客套一番。
張揚對秦傳良客廳內的一幅效果圖發生了興趣,問過秦傳良才知道,這效果圖是老衙門的,最近秦傳良作為老衙門的重修顧問,每天都圍繞著這件事忙活,他查閱了大量的史料,和園林文物局的相關人員剛剛做出了修復效果圖。一談起老衙門的事情,秦傳良頓時眉飛色舞。
張揚笑道:「秦叔叔,您還是悠著點,革命工作重要,身體也重要,您要是累病了,以後秦市長肯定要找我麻煩!」
秦傳良笑道:「怎麼會?我現在身體好的很,你教我的那套打坐練氣的方法,我每天都在練習,感覺體質比過去強多了,睡眠也好了。」
他們正說著話,秦白從外面走了進來,自從進了專案組,秦白就沒有準點下過班,他滿臉疲倦的過來和張揚他們打了個招呼,去廚房盛了飯自己吃了。
秦傳良有些心疼的看著兒子,低聲道:「張揚,小白最近忙什麼?我平日裡都很少見到他!」
秦白聽到了父親的話,端著碗走了過來:「爸,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現在在專案組!忙著查田局被刺的案子!」
張揚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我這次去東江見到了田局,他很不甘心啊!」
秦白道:「別說他不甘心,我們局內部也有很多人不甘心,大家都不想田局走!」
張揚喝了口茶道:「榮局在你們公安內部風評怎麼樣?」
「還不錯啊!對每個人都笑嘻嘻的,不過他們都說榮局太軟,覺著榮局當局長並不合適。」
張揚笑道:「你覺著呢?」
秦白道:「我覺著榮局不錯,如果不是他,我還不知在哪兒站崗值勤呢,哪有機會進專案組!」
秦傳良嘆了口氣道:「要是我能夠選擇,我寧願你不進專案組,現在好了,你姐去了嵐山,你雖然在我身邊,整天又見不到人影子,我平日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常海心溫婉笑道:「秦伯伯,這證明您的一雙兒女都很有出息啊,要是他們都沒有什麼作為,整天圍在你身邊,說不定你又要煩了!」常海心的一句話把秦傳良說得笑了起來。
秦白吃晚飯,又要出門,秦傳良叮囑他道:「工作歸工作,可身體也要注意,你們干公安的,本身就是高風險職業,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爸!」
張揚和常海心又陪秦傳良聊了幾句,這才告辭離開。
上了張揚的吉普車後,常海心不禁嘆了口氣道:「秦伯伯的確很孤單,秦副市長離他這麼遠,秦白工作又這麼忙!」
張揚笑道:「沒事兒,他也是個閒不住的人,江城這麼多古建築修復工程等著他指導,發揮發揮餘熱,也是一種幸福。」看到時間還早,張揚提議去老街1919酒吧去玩,常海心到了江城,一切都交給張揚安排,張揚讓她給常海龍打了個電話,相約在酒吧相見。
蘇小紅又回到了酒吧,原因是方文南給她打了個電話,說酒吧是給她的,她要就經營下去,不想要就轉讓出去,蘇小紅考慮了一下,還是選擇回來繼續經營這裡,皇家假日的裝修也接近尾聲,很快就能夠重新營業,蘇小紅心裡也開始勾畫自己未來的事業藍圖,通過最近的事情,蘇小紅意識到自己在感情上輸得一敗塗地,她唯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事業中去。
此前蘇小紅和常海心從未見過,張揚為兩人做了個介紹,蘇小紅能說會道,很快就和常海心熱乎了起來,她讓調酒師弄了兩杯爆炸給張揚送了過來,張揚喝了一杯,大叫酒味怪異。
蘇小紅笑道:「你還是喝不慣洋酒,給你拿瓶茅台,弄點小菜?」
張揚搖了搖頭道:「算了吧,我怕你們笑我土氣,還是啤酒吧,弄點黑啤嘗嘗!」
蘇小紅向侍者揮了揮手,示意去拿啤酒。輕聲道:「最近有沒有見過方總?」
張揚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覺著他心情不好,所以沒去打擾他!」
蘇小紅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張揚,他改變好大,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我好擔心……」她這句話並沒有說完。
張揚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麼,端起剛剛送來的黑啤,抿了一大口道:「擔心什麼?」
「擔心他會承受不住壓力!」蘇小紅並沒有說實話,她真正擔心的是方文南會做什麼?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方文南,方文南是個不會壓力輕易打垮的人,可是方文南心中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兒子,為了他的兒子,他可以做任何事。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無疑讓方文南的人生走入了低谷,他放棄盛世集團旗下的多家酒店,並不僅僅因為資金捉襟見肘,同時也意味著他可以放棄當初立足發展的根本。蘇小紅和洪偉基之間的關係對她而言是一場噩夢,她雖然竭力擺脫了出來,可她又清醒的認識到,這場噩夢不會就此結束,方文南不是個白白付出的人,自己和洪偉基的這些事,還沒有到他利用的時候。這些事蘇小紅不可能對外人說,張揚也不能例外,她輕聲道:「張揚,你有時間還是和他談談,你的話,他願意聽!」
「那是過去,現在他未必肯聽!」
此時常海龍和彭軍祥如約而至,張揚招呼他們坐下,給蘇小紅做了引薦,蘇小紅聽說彭軍祥是魚米之鄉未來的老闆,頓時笑了起來,她和彭軍祥聊得很投機,向彭軍祥介紹了一下魚米之鄉過去的經營情況。
老街1919在江城的名氣經過口口相傳,現在已經廣為人知,來這裡的客人很多,張揚遇到了許多熟人,其中就包括許嘉勇和喬夢媛。
還是許嘉勇率先發現張揚的,他對於仇恨有著敏銳的嗅覺,走入酒吧,第一眼就看到了張揚,張揚當時正在和常海龍說話,並沒有馬上發現他們。
喬夢媛挽著許嘉勇的手臂向他們走去,蘇小紅率先看到了他們,笑著迎了上去:「許先生、喬小姐,你們兩人今晚怎麼得空?」
喬夢媛笑道:「嘉勇說你這裡的環境不錯,所以帶我過來看看!想不到遇到了老朋友!」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向張揚望去。
張揚並沒有起身,只有彭軍祥站起身來,他滿臉堆笑道:「喬小姐好!」
張揚對彭軍祥的態度有些不滿,不過他並沒有當面表露出來,微微頷首道:「嘉勇、喬總,一起坐吧!」
許嘉勇也沒有拒絕,牽著喬夢媛的手來到他們那張台子坐下,喬夢媛點了兩杯雞尾酒,蘇小紅起身去張羅了。張揚把在場人做了個相互介紹。
喬夢媛並不知道常海龍兄妹倆的背景,只當是張揚的朋友,她望著彭軍祥笑道:「彭老闆,你出手把魚米之鄉搶走了,我對你可是心懷抱怨啊!」
彭軍祥笑得很尷尬,他是求財,可不想得罪人,搶走魚米之鄉的也是顧佳彤,跟自己可沒什麼關係,可這種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