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洋林很窩火,他知道張揚背景很深,原本也沒打算跟張揚反目成仇,可關鍵在於,他始終認為這次的省十佳青年是自己女婿的,張揚半路殺了進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張揚的確有能力,可畢竟太年輕,資歷太淺,總不能讓女婿拱手把榮譽讓給他,別人怕張揚,自己可不怕,他是快退休的人了,必須要給女婿鋪平道路,不然等退下來更沒有機會了,這個省十佳青年極其重要,得到這個稱號,在錘鍊兩年,可以讓女婿以後的仕途一帆風順,人誰沒有私心啊?
趙洋林知道許伯基對自己一直心懷不滿,否則也不會在常委會上提起這件事。他冷哼一聲:「選舉結果還沒出來呢,他叫什麼?動不動就向省里投訴,還有沒有集體觀念?上次報紙舞弊的事情我就說過,對於這種人應該堅決清理出去,你們看看,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這樣的素質怎麼能擔當十佳青年的稱號?」
左援朝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他知道在場常委中和張揚交好的不在少數,自己沒必要說話。
組織部長徐彪笑道:「年輕人都有上進心,榮譽擺在面前誰不心動啊?再說了,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選舉嘛,幹嘛搞得那麼神秘?結果既然出來了,把投票結果公開了就是,遮遮掩掩的,不讓人產生想法才怪!」
常務副市長李長宇道:「誰當選十佳青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代表咱們江城的形象!重要的是結果頒布之後,在社會上不要引起過多的爭議。」
代市長左援朝望著宣傳部長楊慶生道:「慶生同志,結果到底出來了沒有?誰得票最高啊?」左援朝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直奔要害而去。
市委宣傳部張楊慶生臉上有些發熱,心中暗罵這群常委,都他媽不是好東西,搞到最後,把麻煩事弄到自己身上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根據我們選舉小組的初步計票結果……」他停頓了一下。
幾名常委都笑了起來,還初步計票結果呢,現在結果都傳出去了,不用問肯定是他們選舉小組內部人幹得!
楊慶生和趙洋林的私交是不錯的,他也不想趙洋林難堪,可這件事又掩蓋不住,他只能照實說:「計票結果是張揚得票最高,他獲得了百分之五十二的選票,孫東強第二也有百分之二十一的選票。」
公安局長榮鵬飛笑道:「說來說去我都聽糊塗了,到底這十佳青年誰是第一啊?」
楊慶生道:「我們十佳青年的評選也不能光看投票結果,要綜合考慮一個同志的工作能力和社會影響……」
組織部長徐彪哈哈大笑起來,他大聲道:「老楊啊老楊,我算是明白了,難怪人家要去省里告你們,你們口口聲聲公平公正,公開選舉,搞到最後還得你們拍板定案,選舉結果有什麼用?早說這樣,何必轟轟烈烈的搞什麼選舉,不是自己把臉伸出去讓別人打嗎?」
趙洋林臉色鐵青,他算明白了,常委們多數都站在張揚的一邊,今天真正推動這場運動的人是代市長左援朝,別看他說話不多,可幕後推手就是他!
趙洋林道:「我認為綜合評判一個同志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讓社會公開徵集投票的意願是好的,可是我們良好的意願被某些同志的自私心給利用了,他利用買票舞弊的方法來增加支持率,既然報紙選票可以這樣做,其他的選票一樣可以這樣做。」他這句話說的有些過了,等於把市委宣傳部也給繞進去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政協主席馬益民道:「趙主任的意思是說宣傳部的選票結果有貓膩?老楊,你老實說,你們計票的時候是不是做了手腳?」他這話可夠毒的,不但搞內部分裂,而且落井下石。
在場常委多數都笑了起來。
趙洋林氣得臉色由青轉白,楊慶生卻是一臉的苦笑。
代市長左援朝適時開口道:「計票結果是張揚占優,可綜合評選的結果孫東強也不錯,兩位同志各有各的優勢,這也證明我們江城優秀的年輕幹部很多嘛!工作不同,崗位不同,他們所創造的成績也不同,東強是個政工幹部在團組織建設方面的成績十分優秀,可張揚也不差,擔任企改辦副主任以來,他的工作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看這樣反正都入選了十佳青年,至於順序的問題就不要爭執了,票選結果不必公開,以免引起更大的爭議,東強同志還是咱們十佳青年第一位!張揚第二位!」
左援朝這句話一說,趙洋林打心底鬆了口氣,關鍵時刻左援朝還是能顧全大局的。
左援朝又道:「至於今年選送省十佳青年的問題,就在他們十個人中產生,為了公平公正起見,到時候由市委常委投票產生!」
趙洋林差點沒被左援朝給氣暈過去,左援朝啊左援朝,你他媽真夠陰的,有史以來,哪年不是十佳青年首位理所當然的入圍省十佳,你來了個常委投票,這幫常委大半都站在張揚那邊,我女婿哪還有機會?左援朝啊左援朝,我操你大爺!
公安局長榮鵬飛道:「這樣最好!投票吧!」
左援朝道:「咱們今天別忙,等杜書記來主持常委會的時候再投票!」
大部分常委都表示贊同,人家左援朝不但要打趙洋林的臉,還要拉著新任書記一起打。
趙洋林臉色鐵青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多久宣傳部部長楊慶生找了過來,他苦著臉道:「趙主任,你看這事兒鬧得!」
趙洋林怒道:「你們宣傳部的保密措施也太差了!」
楊慶生苦笑道:「選舉小組又不是我一個人!」
趙洋林憤憤然道:「我就搞不懂了,這樣一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居然能夠當選十佳青年,簡直是給我們江城抹黑!」
楊慶生道:「趙主任,時代變了,您消消氣,我可聽說張揚的未來岳父是咱們宋省長!」他的言外之意是,孫東強是你女婿不錯,可人家張揚是宋懷明的女婿,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你大還是宋懷明大?
趙洋林端起茶杯卻沒有喝,重重頓在桌上道:「只要江城不嫌丟人,讓他省里現世去!」
杜天野在東江專程拜訪了省委書記顧允知,顧允知並沒有和他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談話,只是一些官面上的交代,顧允知對杜天野談不上什麼愛憎,可在杜天野成為江城市委書記,他從心底是感到很不舒服的,偏偏他又無法改變,這讓他感到一種悲哀,假如把平海看成自己的家,那麼這個家庭現在開始逐漸的被外人滲透,有人正在覬覦著自己的位置。
老咯!顧允知從心底感嘆著,他的算盤並沒有成功,他對杜天野的能力充滿了疑問,畢竟杜天野太年輕,又沒有地方執政的任何經驗,這樣的人能夠領導好江城這座城市?在顧允知過去的計劃中,嵐山市長常頌無疑是最佳人選,可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
每每想到這件事,顧允知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宋懷明,他推測到一定是宋懷明在背後推波助瀾,宋懷明顯然已經開始在平海布局,他時刻準備著取代自己的位置,在這一點上,宋懷明無疑要比許常德優秀得多,也厲害得多,可顧允知有一點始終想不透,宋懷明和喬老和文副總理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他究竟站在哪一邊?政治上往往需要立場鮮明,左右逢源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他相信以宋懷明的頭腦絕不會犯過於低級的錯誤。
省委辦公室主任夏伯達悄悄走了進來,他默默幫助顧允知換了新茶,談到失落,最失落的應該是他,他對顧允知內心的揣摩是最為到位的,在顧允知對洪偉基開打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大老闆正在為日後布局,自己在苦熬這麼多年之後,終於看到了曙光,可杜天野的橫空殺出,讓他所有的希望成為泡影,他從沒有抱怨過,仍然默默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他知道顧允知的心裡也不好過。
顧允知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道:「伯達,小杜走了嗎?」
夏伯達點了點頭道:「我送他出門了,他說還要去宋省長那裡拜訪一下。」
顧允知並沒有任何的意外,杜天野去拜訪宋懷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按程序,他拜訪完自己就得去宋懷明那裡走動一下,顧允知道:「你覺著小杜怎麼樣?」
夏伯達笑道:「我可說不好,我又不是組織部的!」
顧允知笑了起來,他把茶杯放下,上下打量了夏伯達一眼:「說說看,別有什麼顧慮!有什麼說什麼!」
「天野同志很年輕!」
「沒別的了?」
夏伯達搖搖頭。
顧允知哈哈大笑:「很年輕!嗯,年輕好,年輕好啊!」
宋懷明最初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文國權會把杜天野派到江城,憑心而論,他對杜天野的執政能力也沒有太大的把握,一個三十八歲的年輕幹部,而且之前沒有任何地方的執政經驗,江城是平海第二大城市,交給杜天野,宋懷明還真有些不放心,他低聲道:「天野同志,江城是一座老工業城市,也是平海北部的中心城市,這些年發展嚴重滯後,我希望你的到來能夠帶個江城一個嶄新的面貌,促進江城的經濟發展,縮小平海南北經濟差距。」
杜天野恭敬道:「宋省長,我缺乏地市級工作管理的經驗,這次也算是臨危授命,以後的工作還要靠您多多指點!」
宋懷明笑道:「缺乏經驗是肯定的,不過缺乏經驗也未必是壞事,過去我們的管理模式和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分別,時代在變化,管理手段也在不斷地變化,如果還是用過去的經驗和方法來做領導工作,肯定無法適應改革開放的發展,你缺乏經驗,最大的好處就是腦子裡沒有固有僵化的概念,可以跟的上新鮮的思潮!」
杜天野道:「我會多向老同志學習的!」
宋懷明道:「其實很簡單,四項基本原則不能變,其他的事情在於你自己怎樣發揮!」
杜天野直言不諱道:「宋省長,經濟工作我並不擅長!」
宋懷明笑了起來:「你倒是夠坦白,我問你,你去江城擔任什麼職務?」
杜天野道:「江城市委書記!」
「你負責黨的工作,你是江城第一領導人,你起到的就是組織領導工作,看過三國嗎?劉備武不如關羽張飛,文不如諸葛龐統!為什麼他在裡面能夠當家作主?那是因為他能夠很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他懂得怎樣籠絡人心,他懂得怎樣組織利用,一位市委書記最重要的是有全局觀,如同身體中的大腦,他要懂得指揮,什麼東西讓手去做,什麼事情讓腳去做,只有正確分工,四肢才能協調行動!」
杜天野道:「我會盡力!」
宋懷明道:「這可不是我想要的態度,國家把這麼重要的位置交給你,是看中了你的能力,你擔當重任,也不能僅僅是盡力就可以了,你要做好,而且一定要把工作做好!這才不辜負國家的期望,才不辜負組織上的看重!有信心嗎?」
杜天野點了點頭:「沒問題!」
宋懷明笑著拍了拍杜天野的肩膀道:「工作上遇到任何困難,可以直接向我匯報,我會給你不遺餘力的支持!」
「謝謝宋省長!」
宋懷明又道:「工作中一定要注意公私分明,千萬不要被個人的感情左右!」
杜天野聽出宋懷明的這句話是在提醒他和張揚之間的關係,杜天野心中暗笑,張揚是你的准女婿,我要是出手整他說不定你又要不高興了。
江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張揚穿上了安語晨給他買的皮衣,驅車來到方文南位於江城市建國路的國華大廈,他是過來找方文南的,方文南最近的行徑讓他覺著很不正常,作為過去的朋友,張揚還想勸勸他,當然他這次前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退還方文南的別墅鑰匙。
方文南的頭髮已經花白,坐在辦公室里呆呆看著桌上那張和兒子的合影,直到房門被敲響,他才從沉思中驚醒:「進來!」
張揚風度翩翩的走了進來。
方文南看了看他的皮衣,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皮衣不錯!」
張揚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在罵我!是不是我這人長得很慘?」
方文南顯然沒多少心情聽他調侃,指了指對面沙發,張揚坐了下去。方文南站起身去冰吧里拿了瓶礦泉水扔給他。
張揚接過皺了皺眉頭道:「真有你的,天這麼冷還喝這玩意兒!」
方文南擰開一瓶灌了一口道:「能夠幫助我冷靜!」
張揚搖了搖頭:「和冰鎮礦泉水能冷靜的話,這社會的犯罪率肯定能降低一半以上。」
方文南在他身邊坐下:「找我什麼事?」
張揚掏出別墅的鑰匙放在茶几上:「我在市政府附近找了套房子,你這別墅我用不著了!」
方文南拿起鑰匙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忙著跟我劃清界限啊!怕我連累你?」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方文南重新把鑰匙扔在茶几上:「現在我算是明白了,官官相護!」
張揚笑了起來,笑容多少有些尷尬。
方文南道:「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洪偉基,他出了事情,到最後居然連個處分都沒有落下,真是中國特色啊!」
張揚道:「他出事了嗎?我怎麼不知道啊?」
方文南道:「張主任,你變得越來越圓滑了!」
張揚道:「在體制中混久了,稜角會越來越少!」
方文南嘆了口氣道:「的確,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世渾濁兮吾獨清!」
張揚道:「方總,其實這個世上還是好官的,看事情不能太偏激!」
方文南冷笑道:「對我而言,無所謂好壞了!我只想看到公平這兩個字!」
張揚想起他起訴田斌的事情,低聲道:「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你兒子找回公道嗎?」
方文南用力點了點頭。
張揚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要總是想著過去,否則你一生都將生活在痛苦之中,傷害別人的同時往往也在傷害自己!你永遠不會快樂!」
方文南道:「誰傷害過我,我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聽到這句話,張揚頓時放棄了繼續勸說他的打算,方文南這樣下去只會越墜越深,他報復洪偉基情有可原,可是利用蘇小紅去報復洪偉基就未免有失光明。
離開國華大廈,張揚發現一名小交警正站在自己的吉普車前抄牌,張揚走了過去笑道:「警察同志,我這就走!」
小交警冷冷看了他一眼:「禁停標誌看到了沒有?大廈有地下停車場,你不會多開兩步?」
張揚笑道:「得,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給你點教訓你下次一定注意不了!」小交警還很認真,有點當初秦白的味道。
這時候一輛警車從一旁經過,秦白從車內探出頭來:「張揚!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