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敬民的菸癮很大,他一邊抽菸一邊回答著劉艷紅的問題。
劉艷紅道:「惠主任,我請你過來是想了解一下體育場翻修工程的事情。
惠敬民對此早有準備,他在菸灰缸中彈了彈菸灰道:「體育場翻修工程是在東江市政府的指導下,公開向社會招標,當時的招標書和競標方案都在,我們請了不少專家進行綜合評定,經過層層篩選,最終才選定了豐裕集團作為翻修工程的承建商!」
劉艷紅道:「惠主任,根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在這件工程中,你兒子惠強從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惠敬民搖了搖頭道:「怎麼可能!惠強做得是汽車配件,他和建築行業沒有任何關係,我一向對他的要求都很嚴格,體育場翻建的事情十分敏感,我就是害怕別人會有說法,所以才提議公開向社會招標,整個過程都很透明,不存在任何的違紀問題。」
「惠主任的意思是在工程的招標中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惠敬民很肯定的說道:「絕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劉艷紅道:「好,我們姑且認為工程的招標中不存在任何問題,在工程的驗收環節有沒有問題?」
惠敬民用力抽了一口煙,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劉書記,我是體委主任,並非建築上的專家,我雖然參加了驗收小組,可我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一個象徵性的意義,真正的驗收都是那些專業人士來做,他們說沒問題,我當然就認為沒問題了。」
「所以你就在工程驗收合格書上簽字?」劉艷紅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了起來。
惠敬民意識到剛才自己的那番話推脫責任的意思太過明顯,他嘆了口氣,臉上做出沉痛無比的表情:「劉書記,我承認我的工作有疏忽的地方,正是我的疏忽,方才讓這樣的不合格工程順利通過了驗收,我有責任!我很慚愧!」
劉艷紅繼續施出第二擊:「通過我們的調查取證,已經初步認定,東江體育場坍塌的西看台施工方是新宏建設,公司的負責人劉海軍承認,通過惠強的關係從豐裕集團得到了工程的分包權。」
惠敬民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他搖了搖頭道:「具體工程的事情我不太清楚,體委基建工作也不是有我來抓!」
劉艷紅步步緊逼道:「你能說明一下劉海軍和你之間的關係嗎?」
惠敬民抽菸的頻率明顯加快了,直到手中的半支煙完全抽完,他才在菸灰缸內摁滅了菸蒂:「劉海軍是我外甥!我可以用自己的黨性原則做保證,在體育場工程上,我並沒有提供給他任何的便利!」
劉艷紅道:「惠主任,你知道劉海軍分包體育場西看台工程嗎?」
惠敬民愣了一下,他摸出香菸,再度點燃,點了點頭,說不知道顯然是無法取信於人的。
「請問惠主任,你對你外甥劉海軍的新宏建設有沒有了解?知道他公司的性質嗎?知道他的公司有沒有承建這樣工程的資嗎?」
惠敬民道:「劉書記,在工程進行到中途的時候我才知道劉海軍分包了體育場西看台工程,體育場翻修工程的承建方是豐裕集團,我就這件事也向承建方詢問過,他們向我保證新宏建設的施工水準完全符合我們的要求,這樣我才沒有堅持讓劉海軍和他的施工隊退出建設。」
劉艷紅道:「惠主任,我要問的就這麼多!」
惠敬民拿著香菸的手卻沒來由顫抖了一下,他開始意識到這件事已經變得越來越嚴重了,兒子和外甥深陷其中,自己所要承擔的恐怕不僅僅是領導責任。
平海省副省長東江市委書記梁天正此時正坐在顧允知的辦公室內,他表情很沉重,死亡人數已經攀升至31人,身為東江市委書記,他此刻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讓他感到空前壓力的還有一件事,體育場翻修工程的承建商是他的侄子梁成龍,他為侄子擔心的同時,又不免忐忑,這件事會不會牽連到自己?
顧允知除下老花鏡,望著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的梁天正道:「天正同志,我找你想了解一些情況?」
梁天正道:「顧書記請問!」
顧允知道:「你侄子梁成龍是東江體育場翻修工程的承建商,在這起工程中,你有沒有介入?有沒有利用你的影響力為他的公司提供便利?」
梁天正搖了搖頭:「沒有!」,在梁成龍競標體育場翻修改建工程的過程中,身為市委書記的梁天正的確沒有給侄子提供過任何便利,但是談到利用影響力,無論他還是顧允知都明白,就算梁天正沒有直接干預,可他的影響力肯定在工程招標過程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顧允知道:「31人了!」
梁天正嘆了口氣:「顧書記,我會承擔應付的責任!」
顧允知道:「你不要跟我談責任,現在最首要的問題是處理好遇難者的善後問題,還有兩個失蹤者沒有找到,他們究竟是死是活還不知道。你身為東江市委書記,在這個時候,要想辦法安定老百姓的情緒,要把事態控制住,責任的問題,最後再說!該誰承擔的,誰也跑不了!」
梁天正默默點了點頭,這時候省長宋懷明過來見顧允知,梁天正理智的選擇告退,兩位平海大佬之間的談話,自己還不夠資格參予。
宋懷明明顯憔悴了許多,昨夜他徹夜未眠,在體育場營救現場一直堅守到凌晨三點方才離去,他給顧允知帶來了一個稍感安慰的消息,死亡人數並沒有進一步增加,最後兩名失蹤者已經找到,目前死亡數字已經定格在31人。
對他們來說形勢已經很壞,從體育場看台坍塌到現在,他們所接到的都是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
宋懷明道:「顧書記,我剛剛去醫院慰問了傷者!」
顧允知望著一臉倦容的宋懷明,他嘆了口氣道:「懷明,你也要注意身體,熬壞了身體,可怎麼工作啊?」
宋懷明點了點頭道:「現場的情況真像一場噩夢,31條生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這次一定要查清責任,要給死者一個交代,給老百姓一個交代!」顧允知已經不止一次強調過這件事了。
宋懷明道:「情況已經基本調查的差不多了,這次看台坍塌事件是因為工程質量本身存在問題,其誘因是當時看台上聚集了太多的球迷!」
顧允知道:「死的多數都是雲安省球迷,喬振梁給我通了電話,他們雲安已經來了一個調查小組,我讓趙季廷負責接待,你猜猜這次來的是誰?」
宋懷明道:「誰?」
「洪偉基!江城前任市委書記,現在的雲安省副省長!」顧允知的語氣顯得很輕蔑。當初洪偉基出了問題,感覺到在平海再無前途,所以通過關係搭上了喬老這座靠山,才得以離開江城,從困境中解脫出來,搖身一變成為了雲安省副省長。
宋懷明皺了皺眉頭:「他是代表雲安省照我們要說法咯?」
顧允知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不會推卸責任,可是懷明,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可能造成的後果,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體育場看台坍塌事件上,沿著這條線索深挖,挖出來的肯定是和體育場翻建有關的建築商,官員,我說過一定要追究他們的責任,這件事本來很正常,但是我擔心……」顧允知並沒有將話說完。
宋懷明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顧允知擔心這件事會被有心人利用,顧允知即將離休,這件事對他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自己就不同了,這件慘劇很可能被人利用作為攻擊自己的一個藉口。
宋懷明道:「在這件事上,我的確要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
顧允知道:「責任要承擔,但是輪不到外人說話!」他的意思很明確,這件事發生在平海,他們平海的領導人可以處理好,雲安派洪偉基過來,名為了解情況,實則是在給他們施加壓力,顧允知很討厭這種踩過界的做法,儘管你喬振梁要接我的班,可我現在還是平海省委書記,我還沒退休,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了?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
宋懷明也考慮到這一事件可能對他未來仕途的影響,但是他如今無暇顧及,他主要的心思是如何安撫這幫老百姓。
顧允知提醒宋懷明道:「原則要堅持,但是起碼的底線更要堅持,懷明!雲安省來人你去見個面吧,我不想見他們!」
宋懷明點了點頭。
宋懷明離去的時候,顧允知發現他的背脊微微有些駝了,看來宋懷明內心所承受的壓力比他想像中還要大。顧允知閉上眼睛,手指有節奏的在桌面上敲擊了兩下,秘書走了進來:「顧書記,紀委劉書記在外面等半天了!」
顧允知睜開雙目:「讓她進來!」
劉艷紅並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跟她一起來的還有張揚,他們這次過來是向顧允知匯報最新進展情況的,劉艷紅本來沒讓張揚跟著過來,可張揚聽說她要來見顧允知,非得跟著過來。
劉艷紅也知道他和顧允知的關係,所以也沒多做考慮就答應了下來。因為顧允知剛才接見了梁天正和宋懷明,所以劉艷紅和張揚在外面等了好長時間。
顧允知並不清楚劉艷紅又把張揚給弄到工作組裡去了,看到兩人一起進來頓時明白了,劉艷紅也有她自己的智慧,這件事很棘手,把張揚請到工作組的確是個妙招,這小子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而且身後有這麼多的關係,劉艷紅讓他充當先鋒官無疑是正確的。
兩人坐下之後,劉艷紅道:「顧書記,我們過來是想向您匯報一下最新進展情況的。」
顧允知點了點頭,劉艷紅將目前的情況簡略說了一遍。
顧允知道:「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是不是對工程驗收的過程存在質疑?」
劉艷紅道:「顧書記明察秋毫!」
顧允知道:「既然懷疑就去查,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這次我已經把尚方寶劍交給了你,不管涉及到誰,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你都有權一查到底,出了事情我給你擔著!」
「謝謝顧書記的支持!」
顧允知又道:「我發現這件事你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體育場工程質量的問題上,這只是問題之一,還有一個重要的事實你們不要忽略。」他停頓了一下道:「誘因!」
劉艷紅微微一怔,一旁的張揚卻似有所悟。
顧允知道:「據我說知,造成看台坍塌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當時看台上集中了太多的球迷,球迷衝突是看台坍塌的重要誘因。」
張揚道:「顧書記,當時看台發生坍塌的時候,我就在現場,引發球迷衝突的根本原因,是裁判的誤判漏判,執場裁判左右了這場比賽,雙方球員因為不公平的判罰而發生了衝突,他們的不冷靜在某種程度上激化了矛盾,引發了球迷的不冷靜,才引發了這場大規模球迷衝突事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