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道:「看得出來,楊鎮長,你每天都回市里住?」
楊峰點了點頭道:「你梁大姐管得嚴,怕我一個人留在鎮裡犯錯誤,所以我每天都要驅車二十多公里上下班,我那司機,侯二根剛好是她外甥,他負責盯著我,苦不堪言啊,苦不堪言!」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梁艷的潑辣他是親眼見到過的,他們兩口子肯定是陰盛陽衰,不過楊峰這天天公車來回,一個月得多少油錢,當初在東江張揚就感覺楊峰出手闊綽,今天看到他抽中華煙,西裝也是名牌,看來這個鎮長很有油水。
張揚意識到自己自從省紀委借調那一段之後,學會了從表面狀況初步分析一個官員是清是貪,這應該算得上一個進步。
耿六帶著一名美貌的服務員過來上菜,小妮子穿著開叉很高的旗袍,步履之間露出雪白的大腿,雖說稍嫌豐滿了一些,不過走起路來前凸後翹,花枝亂顫,倒也十分的吸引眼球。
耿六介紹道:「滷牛肉、醉雞、熏腸、脆豆腐這四道涼菜都是特色!兩位喝點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梁艷就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我帶酒來了,耿六!今晚有醉蟹沒有?我想吃!」
耿六笑道:「別人來了沒有,嫂子來了一定有,不過,您答應幫我做的美食專題什麼時候才能播出啊?」
梁艷瞪了他一眼:「提條件是不?」
「不敢,您把我揚哥的膽子借我,我也不敢!」
梁艷不屑的看了丈夫一眼:「他那膽子,還沒芝麻大!」
楊峰呵呵笑了起來,絲毫不介意老婆當中挖苦自己。
耿六笑道:「醉蟹馬上就來,你們先喝著,我就不打擾了!」
梁艷拿出兩瓶飛天茅台來,張揚一看這酒不由得想起在東江楊峰誤買假酒的事情,不由得笑了起來。他一笑,楊峰兩口子也笑了。梁艷道:「老同學,你放心,這酒肯定不假!」
張揚也不是饞酒,今天到豐澤來,實在是太彆扭了,在他原有的印象中,豐澤無論經濟發展水平還是城區規模,哪方面都要超出春陽,可實際看到的情況卻讓他大跌眼鏡,他也喜歡清官,可是他更認為清廉不代表著必須要艱苦樸素,必須要把生活享受降低到最低點,想想中午的四菜一湯,張揚總覺著有點表面功夫的意思。望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涼菜,看著杯中淡琥珀的酒色,張揚的內心感到一種溫暖,有種從雲端立足實地的感覺——這才是生活。
楊峰端起酒杯:「歡迎張市長到豐澤來!」
張揚笑道:「我發現到了這裡,咱們反倒生分了!」
梁艷笑道:「老同學,今非昔比,尊卑有別!能跟你坐在一起喝酒,我們兩口子都是高攀了!」
張揚故意板起面孔道:「梁大姐,你再這麼說,我這就走,以後咱們也沒有喝酒的機會了!」
梁艷慌忙告罪道:「得,是我不對,那我還叫你老同學!」
張揚道:「這裡又不是工作單位,你們稱呼我張老弟,小張都行!」
楊峰囁嚅了一下,無論是張老弟還是小張他都無法喊出口,憋了半天叫了聲:「張主任!」
梁艷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腳,埋怨他不會說話,叫聲張老弟也沒啥,還能拉近和新任副市長的關係,自己這個男人真是窩囊,別人給他機會他都不會把握。
張揚心中暗笑,張主任就張主任吧,反正這中國的主任千千萬萬,誰也不知道他具體是誰。
服務小姐端上來一碟醉蟹,梁艷道:「咱們先吃菜,耿六人沒什麼文化,可菜做得卻是極好,我們來了,讓他親自下廚,做那道特色菜!」她本想說出菜名,可沒好意思說出口。
服務員道:「手槍是吧!」
張揚有些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他這幾年走南闖北的,什麼世面沒見過,手槍這菜名可從來沒聽說過。
那服務員笑著解釋道:「就是駝掌燒牛鞭!」
楊峰笑道:「快去吧!」
服務員扭扭的去了,楊峰的目光追著她的腰臀而去,冷不防被梁艷狠狠踩了一腳,疼得他臉都白了,強忍著沒有吭聲。
這細微的舉動沒有逃過張揚的眼睛,張揚笑著舉杯道:「我得謝謝梁大姐和楊鎮長的盛情款待!」
梁艷笑道:「都自己人,客氣個啥!」三人同幹了一杯。
張揚過去了解到的豐澤和他看到的情況實在相差太遠,現在他的感覺頗有些一頭霧水,遇到梁艷兩口子,剛好有了個答疑解惑的機會,幾杯酒過去後,張揚道:「真是不來不知道,來了豐澤,才知道市委市政府這麼窮!」
梁艷道:「豐澤在江城所轄縣市中,經濟收入居於前列,可豐澤市委市政府辦公樓是所有縣市中最寒酸的一個,因為我們的沈書記不喜歡鋪張浪費,他提倡艱苦樸素的作風。」
張揚道:「我雖然才來了一天,已經體會到了,辦公室沒有空調,副市長沒有專車,沒有專職秘書,招待上級領導四菜一湯,中午禁酒,辦公室內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寒酸這個詞兒真是太貼切了!」
梁艷道:「這是咱們豐澤的一大怪,你想想,市委書記都步行上下班,還有誰敢坐專車……」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楊峰倒是誠實:「不瞞張主任,我坐的車是柳集鎮鈦白粉廠的,廠長是我老同學!」
張揚心說這就是變相的貪污受賄,看來楊峰不是什麼好鳥。
梁艷替丈夫遮掩道:「其實咱們豐澤十六個鎮,哪個鎮長都有車坐,公家的車不敢坐,總有辦法想出名目!老同學,我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這麼說的,你可別把我們當成貪官污吏了啊!」
張揚笑道:「怎麼會,梁大姐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對了,你剛說豐澤一大怪,還有什麼怪事?」
梁艷道:「這第二大怪就是警察多,賊比警察還多!」
張揚皺了皺眉頭:「這是怎麼又是怎麼回事兒?」
梁艷道:「警察都有一定的編制,誰也不能亂來,可聯防就沒有限制了,豐澤市無論特警還是交警全都有編外人員,這些人也拿固定工資,工資不多獎金不少!大街上都穿著警服,分不清誰是真警察,誰是假警察,可警察年年增多,這賊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小偷小摸的多了,攔路搶劫的也多了。」
張揚道:「這不是亂來嗎!」聯想起榮鵬飛這次過來了解豐澤金店被連搶兩次的事情,更覺著豐澤的治安有問題。不禁道:「公安局長是管什麼吃的?」
楊峰道:「公安局長趙國棟是沈書記的小舅子!」
張揚一聽這裡頭肯定有文章,他又道:「還有什麼怪事?」
梁艷喝了點酒,膽子明顯大了,她又道:「還有一怪,就是沈書記鐵面無私,事必躬親!挑選幹部必須要親自考察,如果他不滿意,這些幹部很難獲得任用,就是僥倖得到任用,以後也很難獲得提升。」
張揚內心一怔,梁艷這句話明顯帶著對市委書記沈慶華的不滿,他微笑道:「沈書記這麼強勢?」
梁艷點了點頭:「反正你在豐澤做官,千萬別得罪沈書記,得罪了沈書記,無論你有多大能耐,在豐澤一樣寸步難行。」
張揚從梁艷兩口子這裡得到的信息,和他過去聽到的又有所不同,難道是梁艷兩口子因為仕途不得意,而記恨沈慶華?
楊峰覺著老婆說得有些過了,他舉杯道:「張老弟……咱們不談政治,喝酒,喝酒!」幾杯酒下肚,他也敢喊張揚張老弟了。
耿六端著他的拿手菜走了進來:「各位貴客,請品嘗小店的拿手好菜——手槍!」
駝掌燴牛鞭,耿六做的這道拿手菜不由得讓張揚想起當初在春陽駐京辦,利用宮廷秘制壯陽藥膳讓農家小院顧客盈門的情景來。這耿六也是一個人才,居然能給這道菜起了一個手槍的名字,駝掌牛鞭倒也貼切,至於另外一層含義就不言自明了。
今晚梁艷言語中流露出對市委書記沈慶華的不滿,張揚對她的話抱著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的觀點,在這個世界上做官,不管你立志做清官還是貪官都會得罪人,在目前的體制環境下,或者前者得罪的人還要更多一點。從梁艷兩口子闊綽的出手,滋潤的小日子來看,他們應該和清廉兩個字挨不上,張揚雖說對沈慶華那種過度的清廉並不贊同,可對挖社會主義牆角的國家蛀蟲更是反感,可隨著他在體制中呆的時間越來越久,張大官人已經不是過去的嫉惡如仇,啥叫境界?境界就是哪怕內心嫉惡如仇,表面也要隨波逐流,糖衣我照扒不誤,炮彈有多少老子給你扔回去多少。有了這樣的心態,張大官人自然就能夠做到風波不驚了。
晚上九點半的時候,他們結束了當天的晚宴,當晚的氣氛和諧融洽,可離開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不順心的事兒,梁艷停在門口的小金鳥不翼而飛了,當時小金鳥還是都市裡的一道風景線,不知贏得了多少的回頭率,三千多塊呢,梁艷當時心疼的就尖叫起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