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年對孫東強的怨念早已結下,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扶正當上豐澤市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孫東強的突然出現,讓他的願望落空,而孫東強因為和張揚之間的矛盾,把自己牽累在內,讓陳家年對此人的人品更為鄙視。可陳家年今天敢於當眾向孫東強發難,真正的原因還是有沈慶華撐腰。
沈慶華一直都認為孫東強是靠著趙洋林的關係才當上這個市長的,他對孫東強原本抱著不聞不問任其發展的態度,可當他看到水管爆裂新聞採訪孫東強的時候,心中感到很不爽,意識到有必要給孫東強一個教訓,讓他知道豐澤真正擁有話語權的人是誰?
張揚看著孫東強尷尬的處境,心中不禁暗樂,人在羽翼沒有豐滿之前,果然不可以暴露出太多的鋒芒,沈慶華在豐澤經營了這麼多年,想從他手裡奪走一些權力,很難,孫東強雖然沒有奪權,可搶風頭也是不對,最可憐的是孫東強到現在都不清楚為什麼沈慶華會公然給自己難堪?今天事件的背後,其實張大官人居功至偉。
掌聲過後,陳家年道:「我談談豐澤城區道路和管道整修的事情,前兩天發生的豐澤東區水廠輸水主幹管爆裂事件,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我們的城區道路以及地下管道,從文革後到現在,一直都是哪兒壞了就去修哪兒,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表面上看這是一種節省,可當我們仔細算了一筆經濟帳,這麼多年來用於市政維護的資金,以及因為道路和管道損毀造成的損失已經遠遠超過重建的費用,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口的增長,對市政基礎設施的要求也不斷增強,單以輸水主幹管的事情來說,現在我們日常的供水量已經是東區水廠初建時的三倍,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的輸水主幹管要承受三倍於過去的壓力,所以發生這次的水管爆裂事故絕非偶然。」
陳家年停頓了一下道:「爆裂事件發生之後,我們對富國路的主幹管進行了全部更換,因為富國路是交通要道,承受的交通壓力很大,地下管道更換的同時,整條富國路也會進行同步重修,這筆資金是市里在財政緊張的前提下節約出來的。明年豐澤的城區道路和管線將會進行分區分片的改造,力求在三年內將城區所有的道路管道改造完畢,我相信,在沈書記為首的正確領導下,在我們全體幹部的努力下,在豐澤全體市民的支持下,一定可以儘快盡好的完成這個任務,為豐澤在新時代的進一步騰飛奠定堅實的基礎!」
所有人都開始鼓掌,孫東強今天的感覺真是如坐針氈,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淪為了一個笑話,這種感覺讓他憤怒,讓他難堪。
沈慶華又道:「張揚,你來講講經貿洽談會的籌備情況吧!」
張揚笑道:「那我就簡單的說說,這次的經貿洽談會,市里也給予了相當的關注,初步定下,經貿會開幕的時候常務副市長李長宇同志會代表市領導前來參加,目前確定前來參加的本地企業已經有一百三十八家,前來的客商還在進一步統計之中,到時候會有來自德國、法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印度及東南亞各國的客商和代表,一些港澳台的投資商也會參加這次的經貿會。這次的開幕演出正在緊張的彩排中,導演由香港大導演王准擔任,具體的節目編排由豐澤電視台、江城電視台和導演組共同商定,到時候會由平海經濟台、江城電視台、豐澤電視台向全省進行直播,我們現場會提供捐款熱線,由民政部門、中華紅十字會、中華慈善總會共同監督這次抗旱救災捐款的全過程。
沈慶華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他是個嚴肅的人,平時不苟言笑,能夠讓他說出很好這兩個字實屬難得。沈慶華道:「6.18的經貿會對豐澤極其重要,我希望大家都要盡力配合張揚的工作,為這次的經貿會創造便利條件,不可以推諉責任,要主動參予到工作中去。」
會議結束之後,沈慶華把張揚單獨留下,問他籌備工作是不是還有什麼問題,張揚回答的也很直接簡單:「我對公安機關很不滿意,幾次籌備會趙國棟同志都沒有來參加,經貿會的秩序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環節,到現在我都沒有和他面對面交流的機會,沈書記,這次來得客商眾多,我真不希望在安全秩序上發生任何的問題。」
張揚走後,沈慶華一個電話就打給了趙國棟,劈頭蓋臉的將他訓斥了一頓,趙國棟被罵完才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罵,原來是張揚告了他的黑狀,趙國棟叫苦不迭道:「姐夫,我不是不重視,最近我在忙著追查豐澤金店搶劫案的事情,他每次籌備會,我都派副局長程焱東去參加了!」
沈慶華語氣嚴厲道:「我不管你和他之間有過什麼不快,現在豐澤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這次的經貿會,你要提起足夠的重視,必須保證大會期間秩序穩定,保證來賓的安全不受到任何侵犯,如果在你的環節上出了任何的問題,我都拿你試問!」
被姐夫罵了一頓,趙國棟的頭腦多少清醒了一些,在此之前他還真沒把這次的經貿會當成一回事兒,他認為這次的經貿會是張揚的個人表演,是這廝找了個機會出風頭撈取政績,想在豐澤揚名立萬,趙國棟打心底就不想往裡摻和,我他媽憑什麼為你做嫁衣裳?可沈慶華罵完他,他有些悟了,這次的事情姐夫很看重,豐澤上上下下都很看重,他的態度消極,如果真要是在治安上出了什麼事情,張揚肯定會落井下石,姐夫雖然護著他,可也會追究他的責任,有些時候,不可以讓私人恩怨影響到大局,如果這次的經貿會成功了,也有他的一份功勞,雖然主要功勞是張揚的,想通了這個道理,趙國棟就主動去了市政府,去拜會張揚,這是為了堵住張揚的嘴巴,我現在主動登門造訪,以後你可不能說我不和你溝通,不配合你工作了。
趙國棟來到張揚辦公室的時候,張揚正要出門。
趙國棟迎上去,賠著笑道:「張市長,您要出去啊?」
張揚點了點頭道:「準備去電視台看看開幕式演出的編排情況!你找我有事?」
「前兩天忙著金店搶劫案,沒時間過來,今天抽空來看看,想看看張市長有什麼吩咐!」
張揚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好吩咐的,該說的事情我都給程焱東說過了,你不是把維持秩序的事情交給程焱東了嗎?怎麼?要親力親為啊?」
趙國棟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諷刺含義,笑了笑道:「經貿洽談會對豐澤這麼重要,作為公安局長,我應當全力配合張市長的工作。」
「好!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這次的經貿洽談會,務必要保證來賓們的安全,要做到萬無一失,我希望趙局長能夠說得出做得到,真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會追究到人!」
趙國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張揚的這番話針對性很強,他在告訴自己,如果自己分管的範圍出了事情,他就會找自己的麻煩,趙國棟開始打退堂鼓了,這世上誰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不出事,還是把大會期間的治安工作推給程焱東,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剛好將這廝給清除出去。
趙國棟和張揚分手之後,準備去姐夫沈慶華那邊打個招呼,順便解釋一下誤會,可來到市委辦公大樓的時候,遇到了紀委書記趙金芬,趙金芬是他的遠方堂姐,兩家一直走得都很近,趙國棟親切叫了聲大姐,趙金芬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太多的笑意,她輕聲道:「你回去嗎?我家裡有急事,你送我回去一趟。」
趙國棟微微一怔,現在是上班期間啊,他這位堂姐平時也是一絲不苟的,人稱豐澤的鐵娘子,在紀律規章方面死板的很,今天有些反常,他猜想到堂姐可能有事,於是打消了去姐夫辦公室的念頭,微笑道:「我送你!」
趙國棟的警車使出了市委市政府大門,趙金芬咬了咬嘴唇,臉部的表情不見任何放鬆,她低聲道:「謝德標競標公安局辦公大樓有沒有採用不正當的手段?」
趙國棟內心顫抖了一下,從汽車的方向盤上反映到了車身,汽車瞬間偏離了方向,可很快趙國棟就重新將車身控制好,他的緊張卻已經讓趙金芬看在眼裡。
趙國棟駕駛著汽車來到長沭河邊,如今的長沭河因為長期乾旱已經斷流,站在河岸上,可以看到乾裂的河床,河裡還散在著一些小水窪,水窪旁隨處可見翻著白肚皮的死魚。
趙金芬望著乾裂的河床,低聲道:「有人舉報你在公安局辦公大樓招標建設中收取回扣,說謝德標是利用不正當的手段才獲得了這一工程,我收到了這封舉報信,有理由相信,這名舉報者可能同時向江城市紀委舉報了這件事,如果江城市紀委真的接到舉報信,我們就必須對謝德標進行調查。」
趙國棟從口袋中掏出香菸,點燃了一支,趙金芬皺了皺眉頭,落下了車窗。
趙國棟接連抽了幾口煙,低聲道:「放心吧,我沒事!」
趙金芬道:「真的沒事才好,謝德標那個人會不會亂說話?」趙金芬之所以這麼緊張是有原因的,謝德標承建的工程不僅僅是公安局辦公大樓,還有豐澤一中的教學樓和教職工宿舍樓,而這兩項工程,正是她的丈夫——教育局長劉強幫忙聯繫的,其中的內幕趙金芬很清楚,雖然這次舉報沒有涉及到劉強,可如果謝德標被正式調查,那麼很難保證他說什麼。趙國棟有沒有受賄趙金芬並不知道,可以她對趙國棟的了解,她認為趙國棟在辦公大樓的建設過程中,不會幹淨。
趙國棟穩定了一下情緒:「大姐,謝德標這個人嘴很緊,你放心!」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悄悄觀察著趙金芬的表情,趙國棟是一名警察,他知道趙金芬不會平白無故的將這件事告訴自己,僅僅因為是遠房親戚,並不能成為她為了自己違反相關紀律的理由,趙國棟推測到劉強一定和謝德標有交易,如果謝德標出事,牽連的絕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
趙金芬對他的這句話相當的反感,皺了皺眉頭道:「國棟,我是好心提醒你,話我這個當姐的只能說到這種地步了,無論有沒有這事兒,你自己多加小心。」
趙國棟點了點頭:「謝謝姐,你放心吧,我會找他好好談談。」
趙金芬舒了口氣,有些疲倦的閉上雙目道:「我跟你談過話這件事,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趙國棟道:「我不記得跟大姐見過面!」
謝德標在陽光大廈的十二樓剛剛租下了幾間辦公室,他站在落地窗前,從這兒可以看到豐澤的全貌,豐澤城市實在太小了,他的生意卻不停的在發展,謝德標雄心萬丈,終有一天,自己會從這座小城市中走出去,走向江城,走向平海,他正在構築未來美夢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喂!」謝德標發財之後,接電話的聲音就格外洪亮。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謝德標!你往下面停車場看!」
謝德標趴在窗前向下望去,卻見一輛警車正停靠在停車場內,公安局長趙國棟推開車門走了下來,跟他一起的還有兩名警察。
「有人向紀委舉報你向趙國棟行賄的事情,他要對付你!」
謝德標聽到這裡臉都嚇白了:「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還想活命的話,就儘快離開!」
「我為什麼要逃?我又沒犯法……」
陰測測的聲音仍然在繼續:「你沒犯法,好,算我多事,你等著跟趙國棟談吧!」
謝德標看到趙國棟已經進了大樓,他匆匆向門外走去,壓低聲音道:「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先離開那裡,不要讓趙國棟找到你!記住,走樓梯,不要走電梯!快!」
謝德標拿著電話向安全門衝去,一進入安全門,他就沿著樓梯向下飛奔起來。
趙國棟來到謝德標的公司門前,聽說謝德標剛剛離去,頓時意識到有些不對,他望著經理室敞開的房門,大步走了過去,秘書慌忙阻止道:「對不起你不可以隨便進我們經理房間,趙國棟一把將秘書推開,湊到窗前,正看到謝德標跑出大廈,奔向一輛灰色的桑塔納!趙國棟咬牙切齒道:「混蛋!」他大聲道:「把他給我抓回來!」
謝德標拉開自己的車門想要鑽進去,手機中那個男子提醒他道:「車輪爆了!」
謝德標低頭望去,這才看到兩條後輪都已經癟癟的,不由得驚出一身的冷汗。一輛紅色夏利從一旁駛出:「上車!」
謝德標顧不上多做考慮,拉開夏利車門就坐了進去,開車的是一個頭戴太陽帽,帶著墨鏡,捂著大口罩的男子,他驅車駛出了停車場,駛入前方的主幹道。
趙國棟追出陽光大廈,那輛紅色夏利車已經消失不見,氣得趙國棟直跺腳,他實在想不透,謝德標怎麼會提前知道消息,搶在自己沒有到來之前逃走?
夏利車平穩的駛出豐澤城區,謝德標向後看了看,確信趙國棟的警車沒有追上來,這才驚魂未定的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他望著這位神秘的報訊者,忽然抽出隨身攜帶的水果刀抵住了對方的頸部,大吼道:「停車,停車!」
那男子笑了笑,從容踩下了剎車。
謝德標的精神極度緊張,他大聲道:「你是誰?你是誰?」
那男子解開口罩除下墨鏡,謝德標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男子竟然是豐澤公安局副局長程焱東。冷汗沿著謝德標的脊背不停滑落,他顫聲道:「程局……你……你們想幹什麼?」他心中產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趙國棟和程焱東設了一個圈套讓他鑽,自己終究還是沒能逃脫他們的埋伏。
程焱東看了看那把水果刀:「放下刀說話!」
謝德標將小刀收了回去。
程焱東道:「有人向紀委舉報你在豐澤公安局辦公大樓施工過程中向趙國棟行賄,趙國棟得到消息,想對你下手!」
謝德標用力搖了搖頭道:「沒有,我是正當生意人,我從不干行賄的事情!」
程焱東臉色一凜:「下車!」
謝德標聽到他這樣說,反倒不敢下車了:「程局……」
「我好心幫你,你竟然不說實話,好,你現在就給我下車,既然你沒行賄,你跑什麼?你怕什麼?你去找趙國棟,你當面向他去解釋!」
謝德標被程焱東給鎮住了,他心虛,他哪敢去找趙國棟,臉上的表情極其糾結和為難,很快又變成了可憐兮兮的模樣:「程局……我……你幫我……」
程焱東嘆了口氣道:「趙國棟的為人你應該清楚,如果讓他找到了你,他為了保守住這個秘密,究竟會怎樣做?」
謝德標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越想越是害怕:「程局,我走,我走得遠遠的,誰都找不到我,這件事不就結了?」
程焱東道:「你能夠躲得了一時,能夠躲得了一世嗎?你辛辛苦苦創下的事業,你的家人全都能扔得乾乾淨淨,以後你再也不理,不管他們嗎?」
謝德標懊惱的抓著頭髮:「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程焱東道:「我給你一個建議,你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自首,把你知道的東西完完全全都說出來!」
謝德標驚恐道:「程局,我要是那樣做趙國棟饒不了我!」
程焱東冷笑道:「那好,所有事情你就一個人扛下來,恐怕把牢底坐穿,你這輩子是出不來了!」
謝德標被程焱東嚇得六神無主:「程局,你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程焱東道:「我想幫你,可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聽到程焱東這句話,謝德標難以掩飾臉上的失望。
程焱東話鋒一轉道:「可有個人能幫你,張市長!」
「張市長?」
程焱東點了點頭道:「張市長一直對趙國棟知法犯法的行徑充滿不滿,可是他並沒有掌握切實的證據,如果你能夠提供證據,那麼一切就好辦多了。」
謝德標不是傻子,他知道如果把自己賄賂趙國棟的事情說出來,不但是趙國棟要倒霉,自己也會跟著倒霉,他低聲道:「我能提供什麼證據?」
程焱東道:「謝德標,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在這段時間內,我會確保你的安全,可是如果你仍然是這種態度,我絕不會繼續幫你!」
程焱東將謝德標送到了豐澤東郊的一座廢棄工廠內,他的親信梁強負責在這裡守著謝德標。程焱東將謝德標交給梁強之後向他強調道:「你只有二十四個小時,超過這一時間,你有多遠給我走多遠,你的人身安全,跟我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