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道:「不行,你要是老這樣我就不來了,給我精心弄幾個小菜,錢我來付!」
朱老三也不和張揚爭,不多時麻利的端上來四樣小菜,張揚自帶了兩瓶茅台,打開一瓶給龔奇偉倒上,微笑道:「龔市長,今天情緒不高啊。」
龔奇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夾了顆茴香豆放在嘴裡,嘆了口氣道:「徐書記讓我以後不用再分管體育了。」
張揚有些錯愕,酒杯停頓在嘴邊:「憑什麼啊?」
龔奇偉道:「我針對深水港提出了幾條意見。」
張揚道:「那他也不能公報私仇啊!」
龔奇偉微笑道:「不是什麼公報私仇,政治上的見解不同罷了。我也沒什麼遺憾,該說的話我都說了,領導不接受,我也沒有什麼辦法。」
張揚道:「省里難道看不到?誰在為南錫考慮,誰在為了政績犧牲國家利益,他們看不到嗎?」
龔奇偉和張揚碰了碰酒杯,兩人同時飲盡,龔奇偉道:「每個人的政見不同,我們認為正確的事情,不一定可以得到他們的認同。」
張揚道:「可是星月集團在深水港的事情上做文章,利用投資要挾政府,這不僅僅是觸犯利益的問題,而是對我們政府尊嚴的挑戰,這件事不能讓步。」
龔奇偉道:「也許領導們認為,有些讓步只是政治上的一種技巧和手段。」
張揚搖了搖頭道:「我不覺著他們有什麼政治技巧,無非是怎樣最大限度的保證自身的政治利益不被侵犯。根本就是自私,考慮的不是國家不是人民而是他們自己。」張揚說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不行,我明天就去東江,不信這件事掰扯不出一個理來。」
龔奇偉搖了搖頭道:「算了,領導有領導的考慮,我見過喬書記,事情我說得已經很明白,平海這麼多事,喬書記不可能每件事都管得到。」
張揚道:「這不是小事,是關係到南錫發展的大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龔奇偉還想說話,他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拿起電話,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從區號看應該是從東江來的,龔奇偉接通了電話:「喂!哪一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我是喬振梁!」
龔奇偉根本想不到省委書記喬振梁竟然會親自給他打電話,他整個人激動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喬書記……您……」
喬振梁道:「在幹什麼?」
龔奇偉看了張揚一眼,老老實實回答道:「喝酒!」
喬振梁笑了起來:「跟誰?」
龔奇偉道:「張揚!」
張大官人聽龔奇偉喊出喬書記已經猜到是喬振梁的電話,馬上意識到這件事極有可能出現轉機,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笑眯眯望著龔奇偉。
喬振梁道:「你的事情我聽說了,好啊!」
龔奇偉有些不明白,喬振梁為什麼要說好啊,難道他也贊成把自己拿下來。
喬振梁道:「做工作就要有魄力,要頂得住壓力,看來光然同志也意識到你分管體育工作並不合適,想給你加擔子啊,小龔,好好干,希望你能負擔起建設深水港的重任,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說完喬振梁就掛上了電話。
龔奇偉一時間呆在那裡,不知是喜是憂,短時間內無法消化喬振梁傳遞給他的意思。
張揚充滿好奇道:「喬書記怎麼說?」
龔奇偉道:「他說希望我能夠負擔起建設深水港的重任。」
張揚一聽就樂了:「恭喜,恭喜,喬書記肯定關注咱們這邊的事情了,他準備把深水港工程交給你。」
龔奇偉道:「可徐書記……」
張揚笑道:「徐書記?徐書記大得過喬書記嗎?」
徐光然當晚接到了省組織部長孔源的電話,孔源的第一句話就充滿了質問:「光然同志,我聽說南錫市的領導層分工有了一些變動。」
徐光然內心一沉,他馬上就想到了龔奇偉,想不到這件事這麼快就傳到了省里,難道是龔奇偉對自己的決定不服氣,所以他告到了省里?按理說省里的反應不該這麼快。徐光然的語氣透著對領導的尊敬:「孔部長,為了南錫市的領導層工作更有效率,為了更好的發揮幹部的主觀能動性,所以我們對領導班子的分工進行了部分調整,這也是徵求了常委和本人意見的。」
孔源笑了一聲道:「你不要多心,我只是隨口問一問,下午喬書記還專門誇獎了你,說你知人善任,向龔奇偉這種有能力的幹部,就應該把他放在更能發揮能力的地方。」
徐光然徹底懵了,他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孔源話裡有話,他正要解釋。
孔源又道:「喬書記說了,市委班子不應該頻繁變動,龔奇偉畢竟年輕,工作經驗方面還是不如一些老同志,陳浩同志剛剛擔任常務副市長不久,工作能力有待考驗,還要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嘛,就我個人而言也不贊同你過於頻繁的調整。」
徐光然愣了:「孔部長,我有些不太明白啊。」
孔源微笑道:「你怎麼會不明白,你是老同志了,心裡有數的很,要考慮到陳浩同志的感受,不可以一棍子把人打死,光然同志,我和喬書記商量了一下,常務副市長還是由陳浩同志繼續擔任,省運會就在眼前,必須要有一個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同志壓陣,我看體育方面的工作還是陳浩同志親自抓才好,喬書記很重視這件事哦!」
徐光然聽到這裡已經基本上明白了,自己下午才做出的調整,這麼快已經被省里知道了,孔源打電話給自己,說話透著和氣,可其中充滿了威脅的味道,幾乎每句話都把喬書記提出來,這絕不是偶然,陳浩和這件事壓根沒有關係,孔源三番兩次的提起陳浩,徐光然忽然有種泰山壓頂的感覺,他感到胸口很悶,幾乎就要透不過氣來。他想要解釋:「孔部長……」
孔源卻不想給他解釋的機會:「光然同志,下午喬書記還誇你來著,說你執政經驗豐富,在對幹部的任用上很有一套,讓陳浩和龔奇偉進行位置上的調整,能夠讓他們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這就是執政的藝術,省運會擔子不輕,交給陳浩這樣穩重的同志才合適嘛,讓龔奇偉這樣的年輕幹部去深水港工程中錘鍊,有助於他的成長,但事情要一步一步的來,不可以操之過急。光然同志,我的話你明白嗎?」
孔源把話都說到了這種地步,徐光然又怎會不明白,想不到他只是針對龔奇偉的分工進行了一個很小的調整,拿下了他的體育分管權而已,竟然驚動了省里,驚動了省委書記喬振梁。他對這一事件不僅僅表現出關注,而且通過孔源已經直接干涉了。
徐光然從中嗅到了一個危險的信號,省委書記喬振梁對自己一定極其的不悅,他甚至不樂意和自己直接通話,這番話都要通過組織部長孔源來轉述,孔源的這番話充分領會到了喬振梁的用意,說得徐光然心驚肉跳,其中威脅的含義不言自明,喬書記要把陳浩從深水港工程中踢出去,讓他去分管體育,而讓龔奇偉去接手陳浩負責的深水港,而且孔源的言語中流露出威脅之意,省里已經給他保留了顏面,他們甚至可以直接將陳浩的常務副市長免去,改捧龔奇偉。徐光然聽完孔源這番話,他手足冰冷,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對龔奇偉下手。
徐光然是個成熟的政客,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他懂得調整自己的情緒,他很好的控制了內心中的恐慌和失落,微笑道:「孔部長,我明白,我本想等調整過後才向省里匯報,想不到你們這麼快就知道了,而且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徐光然的內心中透著苦澀。他很想反抗,可這件事由不得他反抗,孔源只是一個傳話者,真正做出決定的人是省委書記喬振梁。
孔源哈哈大笑,臨掛上電話的時候,仍然不忘道:「到底是老同志,政治覺悟就是不一樣。」
徐光然茫然放下電話,內心宛如灌了鉛一般的沉重。雖然喬振梁是省委書記,可是一個省委書記如此明目張胆的干涉地方職能分工的事情很少見,這件事證明喬振梁對南錫目前的現狀相當的不滿,正是徐光然對龔奇偉出手這件事成為了他干預地方政權的導火索。徐光然不清楚龔奇偉什麼時候和喬振梁搭上了關係,難怪龔奇偉今天膽敢在自己的面前說出那番話,敢情是身後有省委書記給他撐腰。
徐光然不能不認真考慮這件事,喬振梁對龔奇偉的力撐,從另一個方面說明,龔奇偉的觀點已經獲得了喬振梁的首肯,從徐光然個人的角度出發,深水港是南錫的深水港,而喬振梁而言深水港是平海的深水港,至於深水港建在南錫還是嵐山,又或者兩座城市聯合建設對他來說都沒有關係,只要深水港建在平海,就沒有任何的分別。
徐光然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省委書記喬振梁出手干涉南錫的政事,絕不是一時興起,他那種級別的官員,做任何事都會經過深思熟慮,都有明確的政治目的,孔源是一個傳話者,而徐光然無論情願還是不情願,他必須要充當那個執行者,他必須要執行喬振梁的命令,不然就意味著和喬振梁作對。
孔源的這個電話徹底打亂了徐光然的布局,深水港交給不聽話的龔奇偉,而常務副市長陳浩卻被踢到分管體育,以陳浩的能力很難降住張揚那個混世魔王,想起張揚,徐光然不由得又有些頭大了。自從這廝來到南錫之後,在不知不覺中一切朝著不利於他的方向發展。
深水港,一想到深水港徐光然的內心中就忍不住感到一陣疼痛,這個他一手促成的重大項目,一個讓他受用無盡的政績工程,現在就要交給龔奇偉,他怎能甘心,可是喬振梁已經表明了態度,他該怎樣做才能扭轉現在的局面。
孔源給徐光然打完電話之後,馬上就給喬振梁掛了一個電話,笑道:「喬書記,您的意思我已經轉達到了。」
喬振梁微笑道:「辛苦了!」
孔源道:「其實徐光然的工作成績還是有目共睹的,這個人在南錫這些年幹得還不錯。」
喬振梁笑道:「老孔啊,你以為我想要干涉南錫的政局嗎?我只是覺著龔奇偉有些能力,應該把他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年輕幹部多給點考驗總是好事。有道是,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以後怎麼樣,全看他們自己了,我才懶得管他們的閒事,我要的是經濟數據,不管是誰,無法交給我一份滿意的成績單,我可以讓他上去,一樣可以讓他下來。」
孔源也跟著笑了一聲,心說你不想管閒事才怪,手都直接伸到南錫領導層內部了,孔源也感到很不解,這個龔奇偉究竟是什麼人物,為什麼能夠得到喬振梁這樣的重視?據他所知,喬振梁和龔奇偉好像沒有什麼太深的關係。
喬振梁道:「老孔啊,幹部的考察和任用你可得給我好好盯緊了,這些幹部一定要嚴格要求,他們掌握的是一方百姓的命脈,他們要是不好好干,倒霉的是老百姓,吃虧的是國家啊。」
孔源道:「喬書記放心,我會加強幹部的選拔制度,不會讓一個平庸無能之輩混跡在平海的官場之中。」說這句話的時候孔源自己都覺著有些臉紅,可能嗎?不可能!
龔奇偉喝了不少酒,他和張揚談了許多,談了他對深水港的計劃,談了他對南錫未來發展的看法,談了他的抱負。
張大官人很少佩服別人,可聽到龔奇偉的宏圖大計,他發現龔奇偉真的是一個難得的領導者,他有能力有抱負,對南錫的未來發展有著極其清晰的計劃,更難得的是他擁有著超人的氣魄和膽色,這些年他一直處在徐光然的陰影下,沒有施展抱負的機會,希望喬振梁的介入,能夠讓龔奇偉真正擁有深水港的指揮權,能讓他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負。
兩瓶酒喝得乾乾淨淨,龔奇偉看了看時間,他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太晚了你嫂子會擔心的。」
張揚笑道:「我送你!」
龔奇偉搖了搖頭道:「你也喝了不少酒。」
張揚道:「我酒量大得很,放心吧!」
龔奇偉上了張揚的皮卡車,張揚啟動引擎的時候,龔奇偉說了一句話:「如果深水港的指揮權交給我,我會暫停深水港建設。」
張揚微笑道:「星月集團的投資你不打算要了?」
龔奇偉道:「建設深水港本身是一件大好事,深水港建成必然利國利民,帶動周邊經濟,但是南錫市本身的財政無法支撐這麼大的工程,過度的依賴外資才造成了目前的困境,我會讓這些投資商明白,是我們給了他們賺錢的機會,我們才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張揚大聲贊成道:「早就該如此,這幫投資商都是蹬鼻子上臉的角色,你越給他臉,他越得瑟,提條件,提他媽的條件,愛投不投,不投滾蛋,依著我的脾氣,首先就要追究星月違約的責任,他們以為有兩個錢了不起?當初簽訂合約就應該按照合約辦事,既然他們違約在先,我們就有權解除合同。」
龔奇偉雙目一亮,他很認真的對張揚道:「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能以犧牲國家尊嚴為代價去換取經濟上的利益,因為那種利益肯定是短暫的不長久的,只有建立在平等互利基礎上的合作,才會穩定而長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