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好氣又好笑地去握住她攀在自己袖子上的手:「為什麼讓劉副使給你戴上那種東西,難道你打不過他?」
璃音有輕微的怔然,她沒想到慕璟明是在為了這個生氣。
讓頭枷釘住,像關什麼不需要尊嚴的野獸一樣,被關進露天的牢籠……
她怎麼可能打不過劉副使,她只是不想要慕璟明為難而已。
為了他,所以平靜地接受了平日絕不可能忍受的屈辱。
璃音抬眸去尋他此刻的目光,除去那些氣惱,她在裡面看到了好多珍重的、柔軟的、閃著晶瑩碎光的東西,讓她比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有在被好好對待。
她從慕璟明的眼神中確認到了,他不希望她再這麼做。
「下次再有人這樣對你,要打跑他們,知道了嗎?」
她很想點頭,可是……
「可是我要是打了軍隊裡的人,你怎麼辦?」璃音吸了吸有些酸脹的鼻子,「肯定會讓你為難的,我今天是不是就讓你為難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要為我辯解,真的很難吧。」
她不等他回答,又一股腦問出了那個讓她想吐了一下午的問題:「還有……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懷疑我嗎?其實這兩天晚上我去做了什麼,你也根本都不知道,不是嗎?」
第77章
璃音問出這些問題,其實也沒打算聽到「確實有所懷疑」以外的答案。
畢竟只要是個正常人,怎麼可能不對她有所懷疑?
她只是想要趁著今夜此問,嚮慕璟明和盤托出一切。
她是誰,來自哪裡,又來做什麼……所有這一切,她都想要完完整整,全都告訴他。
哪怕這些話聽在凡人耳中可能會顯得有點荒誕,甚至很像是在編造神鬼之事為自己脫罪,但她從來都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她不可能瞞得住,也不想再瞞著他了。
更遑論如今魔尊都已親身追到了此處,慕璟明對這些知道得越多,才越安全。
誰知慕璟明只是輕描淡寫地答道:「怎麼不知道,不是睡不著,去海邊散步了麼?」
璃音微怔。
這是自己前天夜裡回去後,半真半假應付慕璟明的一句說辭。
但其實真要從軍營走到海邊,沒幾個時辰根本走不到,普通人哪能這麼快就走了一個來回。
這樣蹩腳的說辭,他怎麼可能真信?
可看他眸光清澄透澈,好像真把那句話當真了,璃音不禁眨了眨眼,十分認真地擔憂道:「小七,你這樣要被人騙的。」
見眼前少女一臉憂心關切的神情,慕璟明眼底的最後一絲惱意都被抽走,話音里都染上一聲輕笑:「怎麼,你要騙我?」
「我當然不會騙你了,我是說別人,別人!」璃音一想到那個行事詭譎、慣愛挑撥人心的魔尊,心裡就發毛,忙一把攥住慕璟明的衣襟,開始耳提面命,「外面壞人很多,你不能什麼人都相信的!」
慕璟明輕笑著抬手,順勢把著了急的少女扣入懷中。
這個世上每人每天都在說話,真真假假,人話鬼話,管你要不要聽,就成筐地往你耳朵里灌。
但阿璃好像不知道,於他而言,那些字音很久都沒有真正地重要過了,甚至這人間裡的一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在她那晚去林中找到他,並回吻住他之前,都只是一片蜃樓幻影般的縹緲虛無。
父母、親朋、享樂……他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沒有過多的留戀,他只是安靜地活著,吃飯,睡覺,恭順父母,乃至領兵上陣,都只是在做他活著就不得不做的事。
萬物嬉鬧,人世紛攘,他卻像站在與這些熱鬧隔了一條河的對岸,冷眼旁觀一場無聲絢麗的煙火。
然後就聽見她隔著岸,招手一聲聲喊他的名字,把他牽回了這人間。
「我知道,我只聽你告訴我的。」他低頭,依戀地蹭進牽他回來的少女的頸窩。
他當然會聽她的話,也只能聽見她的話。
就算是騙他哄他也沒關係,只要這樣費盡心思的哄騙是專為他一人的,怎麼不是另一種叫人興奮到戰慄的歡愉呢?
哪怕他查了兩天她口中的家鄉特色「芋郎君」,卻根本查不出這是哪個地方的吃食。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重要的是她說過,她會對他好的。
所以有懷疑又怎麼樣,他終歸還是會聽她的話的。
「至於為難,是有一點。」他埋首在她冷香襲人的頸窩,沒有喝酒,嗓音卻仿佛沾了點醉意,「若是能有一個身份的話,或許就不會這麼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