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第一次親吻他時下了雪的緣故,每到有雪的日子,總比平日裡要格外想他一些。
璃音到的時候天色已不算早了,到了後就跟座石雕似的,不進去,也不離開,就一動不動地在那裡站著,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次呼吸時,驀地看見自己呼出的氣息在一片漆黑里清晰地現作一團白白的霧氣,才驚覺此時夜已完全暗了下來。
歸嵐沒在她身邊,而是去為她在附近物色可以落腳的山野荒林了,這樣的地方在王都應該不大好找,但她確實需要,她需要一個能安安穩穩啟動時空法陣,送自己回去九百年後的地方。
畢竟在她離開這個時空的時候,總不能就在凡人堆里開啟那種血糊糊的陣法的,屆時還要將破軍借走用上一用,她也不放心破軍離開慕璟明身邊太遠,所以她找的地方也不能離慕璟明太遠。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今晚就急著要尋到的地方,但卻是一個能支開歸嵐,讓她一個人在此處站一站的好藉口。
她與歸嵐締結了魂契,有了世間最牢固的承諾與羈絆,天地法則約束著她絕不能再將他遺棄,神龍一族的小神君終於不再終日惶惶,患得患失,璃音支他離開,他也只是甩一甩尾巴,低吟一聲,便乖乖地去了。
璃音站在慕璟明的院牆之外,不禁在想,這樣強大的能讓雙方此生守候、永無二心的契約,若是能在愛情里也有便好了。
可轉念便又想到:愛情的契約怎麼會沒有呢,那一紙婚書不就是麼。
慕小侯爺早已和人締結了這樣的契約。
只是那個人不是她罷了。
而她正偷偷摸摸隱身在一個有婦之夫的牆外,不知廉恥地肖想著別人的丈夫。
真是世上最噁心的壞女人。
璃音一邊在心裡唾罵自己,一邊卻又想,她無意破壞什麼,就偷偷地,不告訴他,也不讓他瞧見,就進去偷偷看他一眼,這一眼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知道,這樣的話,雖然有些噁心,像個偷窺狂,但是不是還算不得太過分?
啊,不行不行,不行的!
璃音剛要抬腳,就又被另一個念頭釘住了:現在天已很晚了,這個時辰,正是人家蜜裡調油的小夫妻關起房門,講些枕邊夜話,過夫妻生活的好時候,她貿然進去,萬一撞見,豈不尷尬?
她並不是個多麼優柔寡斷的人,但這輩子就在兩件事上總也委決不下:一是「明天」還要不要活下去,二就是現在究竟要不要進去見一見已和別人成了親的心上人。
就為了這麼件略顯可笑的齷齪小事,璃音心裡各種念頭打了一架又一架,以至腳下始終絲毫未動,就一直在侯府的院牆外這麼躊躊躇躇地站著,從黃昏一直站進了寒夜,並且暫時還打算繼續站下去。
直到破軍輕輕叩響了她的靈台:「不進來坐坐?」
一句話把璃音從各種荒誕的情緒里拉了出來。
明明來的時候心裡還很清明,知道自己只是來見破軍的,怎麼一到了這裡,就貪心起來,糾結起那些矯情可笑的東西來了。
這麼一想,她反而輕鬆下來,有了破軍這一句,她便也算收到了邀請,儘管不是來自那小院的主人的,但好在她也不是去見他的,那麼她悄悄進去,只是和破軍聊一聊,把陣法的事情談妥,便也無可厚非了。
至於和破軍聊天其實根本無需面談這種常識,當然是被此刻的她擯除在大腦之外的。
少女身形一晃,便熟門熟路地閃身去了慕小侯爺院中的那棵蠟梅樹下。
梅花果然開了,一個個紅點漂亮地綴在枝頭,但她根本分不出眼來看。
慕璟明就在不遠處倚著一根廊柱閒閒立著,他仰著頭,松松環著兩隻胳膊,一條長腿微屈,姿態嫻散,竟是很有興致地在廊下一個人觀星賞月。
想好了不看他的,又想好了萬一撞見,只偷偷瞧他一眼的,可少女的視線一落在了他的身上,便怎麼挪也挪不開了。
慕璟明今天穿得格外漂亮。
衣袍是她從未見他穿過的玄色,男人玄衣銀冠,長身懶散地立在白皚皚的一片雪地裡面,直把院中那株蠟梅都比了下去,若他身上的顏色再艷一些,簡直就是一副新郎官的派頭。
勾人極了。
再想自己下了戰場,又從東海馬不停蹄趕來王都,弄得一副蓬頭垢面、風塵僕僕的模樣,璃音默默抬手,壓了壓額前被冷風吹立起來的一撮呆毛。
隨即兩邊的唇線就不由得往下耷了耷。
他今日這一身,從頭到腳,一看就是特意打扮過的。
人為悅己者容,可見這個男人婚後是被愛情滋潤成了什麼樣,竟比之前還要招搖了!
可他之前,從來都沒有為她刻意打扮過的。
璃音輕輕哼了一聲,終於捨得不再看他,悄然閃身去了之前自己住過的那間小屋。
她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兩手空空,所以屋內本身也沒太多她的東西,但她進來看到幾乎被搬空了的房間時,還是不由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