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靜了一息,收回手,重新將窗子關好,轉過身時,已經能再向著慕璟明笑了:「那你記得好好休息,我走了。」
窗戶被她關死了,擋住了所有能透進來的月色星輝,也將慕璟明的神情完全隱沒在了一團黑暗裡。
他的眼裡黑沉沉的一片,璃音不知那是夜色,還是他眸色里本身的晦暗。
見男人沒出聲,沒有道別,也沒有任何要留她的動作,少女極輕地咬了下唇,也沒再說什麼,便轉身往屋外走了。
但就在她走到門邊的時候,慕璟明突然出聲了。
「你下次來的時候,可以走正門。」
璃音腳步一頓。
他果然是惱了她今日這番偷闖府宅的冒昧打擾的。
「抱歉。」少女停身在門框邊上,話音很輕,翹卷的睫毛垂下,沒有回頭,「開春之後或許還會再遇上一面,其他時候,我都不會再來打攪你了。」
本來還有一句「新婚快樂」該對他說的,但終究沒能出口。
「安心養傷吧……我走了。」
丟下這一句,璃音再沒停步,疾步走出慕璟明的視線,便一個閃身,也不管閃去了哪裡,總之是逃跑一般從武寧侯府消失了。
一邊落荒而逃,她一邊在想,今日果然不該進去看他的。
以至於自己竟然好像把原本砸無可砸的一場見面,給搞砸了。
*
「小侯爺,您怎麼還在這裡。」
童墨端著藥進來,說話有些帶喘,似乎剛剛送錯了地方,多跑了幾步,大冷天的夜裡在身上跑出了一層細汗。
屋內過少的光線讓他不自覺縮起瞳孔,他飛快環顧一圈這間空蕩蕩、黑黢黢的小屋,確認了小侯爺仍是倚著牆壁,就站在原先的位置,也確認了本來立在他身邊的少女,此刻已不在屋內了。
他將黏糊糊的一碗苦藥端過去,有些茫然地道:「少夫人呢?」
「走了。」慕璟明平靜地接過碗,一口喝了。
「又走了?」童墨接回喝空的瓷碗,更加茫然了,「那明天還回來嗎?」
他摸不准要不要準備少夫人的早午膳。
慕璟明聞言,眉峰輕挑,指腹撫過胸前墜著的微涼冰晶,*懶洋洋地從牆上一起身,邁步向門外走去。
「急什麼,等我哪天要死了,她自然就回了。」
這話說得嚇人,但他的語調和步調同樣閒散,童墨愣愣望著男子玄色的背影,完全看不懂小侯爺這會兒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躲在蠟梅樹上的黃臉鸚鵡見慕璟明出來,小嘴一張,便又在院中熟練地叫喚起來。
「阿璃,阿璃,何日歸家,何日歸家。」
童墨在這清脆的鸚鵡聲中回過神來,端著碗,默默甩了甩頭,決定還是少去想有關這位少夫人的任何事情。
小侯爺嘴上這麼說,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誰又知道呢?
反正自從他以軍功求得陛下准允,在王都里辦了那樣一場驚世駭俗的婚禮之後,整個王都,誰敢去觸著那位神神秘秘的少夫人的霉頭。
夜深了,童墨打了個哈欠,走出小屋,掩上房門,快步穿過小院,準備去小廚房放了碗睡覺。
「阿璃,阿璃,何日歸家,何日歸家。」
小院寂靜,只有一個小侍從快步踩在雪地里的細微聲響,和鸚鵡不知疲倦地張著小嘴,喊聲嘹亮。
第99章
清輝照夜,野嶺荒山。
一個青衣少女正抱著寒冬里光禿禿的一株桂樹,光潔漂亮的前額抵著樹幹,閉著眼睛,一下一下往上面撞著。
她緩緩將額頭撤開一點,靜默一息,就啪的一聲撞上,其實也撞得不重,倒不是她那看著白玉般易碎的額頭受不了,而是怕那樹承受不了。
她輕輕撞一下,便嘆一聲:「沒救了。」
又撞一下,又嘆:「我沒救了。」
歸嵐收拾好屋子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他們現在落腳的地方,是深山裡一座不知何時荒廢掉的道觀,簡直是個修習設陣的絕佳之所。
歸嵐找到此處時真是驚喜極了,山在王都郊外,地處幽僻,遠離人煙,但以他和主人的速度,從這裡抵達那個野男人的府邸,也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主人今晚剛去見完那個野男人回來,回來就成了這副樣子。
歸嵐有些擔憂地順著魂契探了探,卻探出一片咕嘟咕嘟冒著泡般酸酸澀澀的歡喜。